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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出书版)(60)

这个学生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在澳大利亚念书,回国度假,每天被她妈妈用大德国车子载到我这里来学法语,是个家境富裕,挺好看的颇有点小骄傲的家伙。起先除了上课,她跟我基本上没什么交流,后来过了几天混熟了,就开始跟我侃她在澳洲的生活,再过了几天就开始说起她回国之前刚刚分手的澳洲男朋友,最后愤愤然地得出结论,“如果贾森也像叔叔(指JP)这么好,我怎么会跟他分手呢?”

我表面谦虚,心里窃喜。

跟一个人生活日子久了,很容易受其影响而有些许的改变。我的个性渐渐地也在往一个安静的、谦让的、善解人意的方向靠拢。

带着JP回我爸妈家吃饭的时候,我也会规矩地摆放好自己的鞋子,我也轻手轻脚地在屋子里面走路了,我也开始不跟外甥女争夺炖酸菜里面的排骨和粉条了。

我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我也不确定啥时候我会现原形。

春节之前,天气越加寒冷。出去一圈,回到家里感觉整个人都会冻得硬邦邦的。我忽然想起来他走之前那个宏伟的计划,马上翻箱倒柜地把我那套行头找出来:米色的羽绒短外套,黑色的紧腿裤子,红底圣诞老人纹样的短裙子和一整套的帽子围脖和手套,还有最重要的那双荧光绿色的短刀冰鞋。

我穿上这身衣服,还化了一个十分隆重的妆,然后跟JP说:“亲爱的,走,咱去青年湖溜冰去。”

很久没有进行户外活动的JP高兴极了,“Allez!Go!”

在沈阳彩电塔下面,青年湖的冰面上,我兴致勃勃地穿上冰鞋,然后颤抖着站起来,然后一个大字形后叉毁掉了JP的幻想。他扶我起来,帮我扑打一下羽绒服,“我以为你会。”

“我也以为我会。”

话说真是奇怪,我大学的时候体育课上滑旱冰也及格了啊,怎么上了冰刀就不好使了呢?我颤抖着又站起来一次,然后向前跪倒,双膝着地。JP在旁边笑嘻嘻地说道:“这样摔就对了,这样摔还能看出来你原来是学过的。”

他竟敢这般揶揄,我气坏了,拽着他的衣襟,想要挣扎着起来去咬他的脸,结果发现根本就起不来,这脚也不是我的脚,腿也不是我的腿了。

好不容易在他的搀扶之下我慢慢站起来,跟着他往前滑了几步,刚有点感觉又摔倒了,这回厉害,向后坐下去的,尾巴根生疼。还有一群屁大点的小孩神气活现地立在自己的冰刀上看着我乐。我再也不玩了,脱了冰鞋,扶着老腰一点一点往外走,心想自己原来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二十七八岁了还想跟人家小孩似的在冰上飞呢,我这站起来都困难。

因为身上穿得少,又没有活动开,再加上我这个努力要强的女性丢了面子,第二天我病倒了,发烧到了三十八度,嘴唇上面都是小水泡。

我妈在电话另一边把我一顿臭骂,“你装,你装,我让你继续装!还不快去看病!”

JP不敢怠慢,打了出租车带我去离家不远的陆军总院,我看的那个内科专家是个老太太,我前面还有七八个患者,因为怕别人加塞,排队都排到诊室里面去了,本来就都是有点传染性的疾病,还一个挤着一个的呢。

我记得老太太逆光看了看一个患者的片子,然后说了一句话,一时让所有挤在那里的患者都退散了,“你这个,你这个,你这样吧,我给你写个号码,你去沈阳结核医院去找马大夫,你这个应该是结核……”

真是走到哪里都排队,好不容易看完了病,医生给开了方子,我们去收款处划价交钱。快到中午了,前面还有五六个人在等候。我在旁边找个椅子坐着休息,JP站到排尾去排队,一边排队一边朝我笑笑做鬼脸。

忽然斜着插上去一个壮汉,个子比JP还高上半个头,膀大腰圆的,身上是一件脏兮兮的羽绒服,袖子上还有大鼻涕的痕迹,也不顾后面还有五六个人在排队,把单据扔到台子上,大声大气地对窗口里面说:“来,我交钱。”

这是明目张胆的加塞。

可是后面的五六个人竟没有一个说话。

然后我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发生了:JP不紧不慢地走了上去,手按在壮汉的那一小叠票据上,朝着相反的方向,把它们倏地一下推了回去,然后他指了指站成一排的几个人,他在告诉壮汉:你得排队。

壮汉可能没想到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斯文文的老外能站出来干这事儿,登时圆了眼睛,紧紧地瞪着他,声如洪钟,“怎么地?你!”

我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挡在JP前面,我浑身发热,嗓子沙哑,还因为过于激动而头晕目眩的,我没忘记那个跟老外在一起就绝不跟国人吵架的原则,但是我清楚地跟壮汉说:“你排队。都排队,你为什么加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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