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这人,不是恰合你的心意?”
她勾唇艳笑,斜目睨去,似讽似诮。
男子目色愈黑,逼近两步,“这就是你带我来的意思?”
女子欣赏着他隐怒的神情,愉悦地大笑起来,素手伸出当胸推了他一把:“你紧张什么?我救她是受人所托,和你岂有半点相干?只不过扶桑人武艺高强,人数众多,有你这么个高手,不用白不用不是?”
绯衣轻飏,她已快步出门。回眸一笑百媚生,道:“你水上功夫也不错,不过没我好。咱们也算是打一平手。”
干净明爽的舱室中温暖如春,海上日光从窗中打入,照在床上半卧少女苍白发紫的脸颊上。然而逆光的一边,却是一大片黑红糜烂的皮肉,水泡带血,其状可怖。
床边坐着个年近四十的女子,容色秀厉夺人,然而梳的仍是未婚女子的发式。正拿着净布、小刀细致剔去少女身上被烧伤处的腐皮和污物。
“空蝉姑姑,这姑娘怎么样了?”
绯衣女子挽着犹带湿意的长发发梢,向那中年女子说话,目光却落在身旁的男人脸上。
“断了三根肋骨,右脚脚腕骨折,都已经接好。多处烧伤,醒来会很疼,得用些曼陀罗和坐孥草。先烧后溺,肺部水肿,已经用药急救过,眼下还算稳定。所幸阿澜你救得及时,晚得半刻,这姑娘就难活了。”
云沉澜低头弹开指尖水珠儿,“没死就行,我也好交代。姑姑你忙了半夜,快去歇息吧,这姑娘我来看着。”别过头看向男子板得古朴的一张脸,戏谑道:“难为你装得个没事儿人似的,半句话不说,我倒觉得你这人真是负心薄幸了。”
男子目光浅浅落在床上昏迷的少女身上,骇人的燎泡满身,沁着血水。看了会,他轻飘飘问道:“这烧伤,能治么?”
云沉澜坐到床边,握住少女尚还完好的右手,两指搭上腕脉。漫不经心道:“我只管救人,可不管治人。怎的?心疼了?”
床上的少女轻嗯了一声,双目仍是紧闭,浑身微微搐动,似是无意识中仍觉得疼痛难忍。空蝉看了眼云沉澜,起身出门,与男子擦身而过时,道:“刘公子,勿要担心。我们家阿澜幼时曾被烧得面目全非,比这姑娘还重,现在还不是美人一个?”
云沉澜不悦道:“姑姑,这不过是个外人,说这些作甚!”
空蝉微微一笑,快步离去。
刘徽道:“沉澜,我答应了她的继母,要多多照应着她。这丫头单纯得很,不懂人心世故,我视她如自己的侄女儿,你莫要想多。”
云沉澜笑了声,“嗬……侄女儿,身中牵机都要死死护着,这叔侄之情,可真是非同一般哪!”
刘徽忽而低低一笑,伸手去握云沉澜的左手。云沉澜倏然撤开,他回掌反抓,疾如闪电,却是一式小擒拿手,果然将她素手捉住。低了头,一双桃花眼漫着三春笑意,深深看入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眸中去。
“……沉澜……这是在吃醋么?……我真高兴呐……”缱绻如酿,蛊惑人心。
云沉澜竟也不闪,任他寸寸逼近,鼻息相缠,却眸光黠然,浅浅笑道:“我云沉澜眼里容不得沙子。我若让你一辈子不许再见这姑娘,你可愿意?”
刘徽吻上她眉际红莲,低低道:“这有何难?以后你去哪,我便跟去哪里。你不想让我见谁,我就不见谁。往事如尘,如今但求你一人。”
云沉澜素面微红,推开他道:“那你出去,我给这姑娘上药。”
刘徽放开她手,温声道:“我去让厨房做饭,等你出来吃。”
舱门掩上,云沉澜两指移开少女手腕,少女浑身遽然发抖,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春林初盛
一别经年。
左钧直撩衣下车,踏上郢京土地的那一刹,忽生感慨万千,缠绵心头,却又无可言说。
自去年九月离京,到今日归来,整整半年。
离去时,黄叶纷飞。
归来兮,柳絮如棉。
东门入城。一路上,贡院大街、三绝书局,朝天门、琼玉海、繁楼……
桃花依旧笑春风,人,却不在了。
去岁腊月,她烧伤结痂,空蝉姑姑用药水蚀去她周身丑陋伤疤,令肌肤重生。身心之创,虽凌迟莫能相拟。
正月,在她咬牙苦忍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传至天姥城:
韩奉死了!
左钧直想象过无数种韩奉倒台的可能性:太学生伏阙上书,御史台、翰林院等清流党聚众讨伐,策乱不成、反遭三大营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