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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5)

然而众人竟是一片应和之声,少年被困在场中,几乎就要哭出来,“我爹爹说,这个段子以后再不可以唱了……”

那人“哐”的一声,在茶桌上掷下一锭银子,高声道:“小先生,甭管你爹爹不爹爹的,再最后唱一遍,这一两银子就是你的!”

少年直直盯着那锭银子,眼睛亮了亮,细长泛白的指尖摩挲着怀中那个掉了漆的书箧,良久一咬唇,“好,一言为定。”

陆二爷老脸一红心中一荡,暗骂无耻无耻,自己这种风雅之人,怎能听这种下流/淫词?顿时坐如针毡,眼神却半分移不开那少年的一张脸。忽然觉得他那并不十分出众的容貌突然标致了起来,那淫艳之词从那张淡红小嘴里吐出来,定是别有一番诱人情致啊……

一片喧闹声中,少年挽起双袖,从老何手中接过七件子,右手执两片大竹板,左手五片小竹板。打板声一起,叫好声连连。大竹打板抑扬顿挫,小竹打眼密如雨点。

陆二爷心道拿莲花落来唱十八摸,这倒还是头一遭听。

打板三巡,少年启唇唱道:“城西走马杨柳树,城东观花燕子窝。林子大有好多鸟呀,听我唱曲十八摸。”

“一摸摸上姐的手,十指尖尖细又柔。官家银子生了翅呀,淮堤十年无人修。”

“二摸摸上姐的眼,眼仁黑黑清又圆。龙王一朝发了威呀,万人凄凄离家园。”

“三摸摸上姐的鼻,鼻梁挺挺尖又直。鬻儿卖女心凄惨呀,朱门酒肉走得急。”

“四摸摸上姐的口,嘴儿红红赛丹蔻。二两银子卖了身呀,骨肉分离入青楼。”

……

陆二爷越听越是心惊,这哪里是秽词十八摸,分明是在说一年之前的那场淮河大水灾!借着一个风尘女子之口诉说身世凄苦,到最后竟直指朝中户部、工部和吏部的大员!

☆、左氏逆子(一)

“奉命捉拿逆贼左钧直!”

竹板声犹在脆响,一队官兵杀气腾腾冲入了泰丰源,堵在门口的茶客被冲得人仰马翻,惊叫声嗷嗷一片,更多人茫然不知所以。

左钧直?左钧直是谁?

书场中混乱非凡,人们尚在惊诧之际,场上那少年已经被反剪双臂压倒在地。少年刚叫了声“你们有无王法!”便被勒了嘴,呜呜叫唤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紫袍公子骤然撩袍起身,袖中金影一晃令牌正要出手,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啪”地将他手打了回去。

“殿……少爷?”

烛影摇曳,屏风半掩,在厢中人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独现出嘴角一弯似怒似诮的弧线。

“金吾卫,非五城兵马司,没看出来么?”

紫袍公子凝神一看,这才注意到这些官兵腰悬铜牌,罩甲上围项帕俱是赤色,果不是专司京城治安拘捕事宜的五城兵马司番子手。

竟是上直十一卫亲军之一的金吾前卫!捉拿区区一个说书小子,竟然动了金吾前卫?

眼看着那小先生被金吾卫粗鲁地拖出了大门,瓜子干果掀落一地,紫袍公子怔怔望向厢中人,“难道是皇上……”

厢中人未点头亦未摇头,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小钟,去查一下左钧直是何背景。叶轻,跟着他们。”

两条人影从包厢暗处掠出,无声无息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紫袍公子望着窗外纷飞的鹅毛大雪,低声道:“小小年纪如此博闻广识,莫非和江北左家有关?”

两道凌厉目光射向他,“文职诸事你倒是清清楚楚,武备军功上却欠了些火候。”

紫袍公子羞惭低头道:“少卿明白。”

前一刻还是茶客满座人声鼎沸,下一刻已是杯盏狼藉空寂凄凉。几个伙计毛手毛脚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和打翻的桌椅,老何死了爹娘一般哭丧着脸。门板大开,寒风刀子般刮了进来。

有人立在他身边,任凭雪花扑了满身。那人伸出白净的一只手优雅地掸了掸项上那圈黑狐毛上的雪沫,不痛不痒地道:“这辈子都甭指望小先生再回来了,老何啊,你还是老老实实卖三文钱一碗的大碗茶罢!”

茶客们作了鸟兽散,老何平白无故亏了许多茶钱,自是痛心。然而痛心归痛心,他究竟是个实心肠子的人,那人这么讽他,他却也不放心上,反而呆呆问道:“二爷这说的,小先生怎的回不来了?不就一首十八摸?究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打个十几二十大板的,不也就过去了?”

陆二爷冷笑一声,似是极为不屑,“这般没有眼力劲儿,难怪只能混涌金口。你啊,这辈子都甭想进朝天门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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