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羽一手拈着袖角,一手执起茶壶给左钧直和自己倒了茶。虽是一身粗布衣裳,举止仍是潇洒自若,不堕半分青云气节。“求之不得。如今想吃好的有人送钱,走在外面还有亲卫指挥使这等阶品的保镖,我高兴得很。”
不多时山水小八珍便摆满了整桌,什么猴头菌、银耳、竹荪、云香信、干贝、鱼唇、裙边、鱿鱼……括羽紧着左钧直多多吃些,自己却边吃边叹气道:“京中的这些东西比起南越真是差远了,尤其是海鲜。什么时候带你去南越,天天吃好吃的不重样,一定把你养得肥肥白白的。”
二人正吃吃笑笑,忽然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二楼堂顶楼板碎裂,掉下一个人来,重重砸到堂中地板,顿时脑浆崩裂、鲜血四溅。
楼中一片惊声尖叫,男女食客纷纷四散逃窜。左钧直何曾在这太平地方见过如此惨烈的死状,吓得脸色苍白。括羽护了左钧直,方行至楼梯处,三楼下行的楼梯连滚带爬冲下一老一少两个人。后面三名劲装杀手手挥大刀疾追而来,那楼顶窟窿处亦跳下四名杀手,将那老少二人环围正中。
是非之地,岂可久留。
括羽矮身将左钧直负到背上,正要飞奔而下,那被追杀的年轻男子见到他蓦地表情如蒙大赦,扑过去紧紧拉住他的衣角,急急道:
“小公子救我!我是陈天平!”
陈
天平?
这人二十多岁,一口南越话,个子不高,皮肤黝黑,颧骨耸起,嘴阔而唇厚,是个标准的南洋人模样。
劲装杀手的刀风呼啸而至,括羽飞起一足精准踢在那杀手的脉心,长刀脱手飞出。他身子一旋,将左钧直稳稳送下几步台阶之外,接了那长刀,冲陈天平老少二人道:“下去!”
又两名杀手挥刀两边合袭,楼梯狭窄,左右无可闪避。括羽腾身后翻,长刀拄于地面,双足腾起时又分别踢飞二人手中之刀。前后两招,不借丝毫内力,全凭出手迅疾、毫厘不爽。
七名杀手见势不妙,合扑而下。括羽手执双刀,边斗边大声道:“路插刀,你再不插一刀,老子就没命了,老子没命了老子的老婆就活不下去,老子的老婆活不下去,你也别想混了!”
整一栋升平阁的人都逃得一干二净,大堂中杯盘狼藉、桌椅凌乱不堪。括羽话音方落,堂中似有大风刮过,三道虎狼身影自雕花窗扇突入,和那几名杀手激斗起来。
括羽扔了刀,从从容容走到楼下站到左钧直身旁,笑道:“你看,有保镖多好,包吃包喝还包打架。”
左钧直却不似他这般有闲情逸致,肃了脸色以交趾语对那陈天平道:“你可是交趾王陈日焜的儿子?”
陈天平和那老者死里逃生,没料到还能听到自己国家的语言,顿时激动得泪流不止,连连道:“是!是!”。陈天平紧握了括羽的手,哀哀哭诉道:“小公子,黎季犛杀了我父王和兄长,自立为王。我逃亡至此,想求天朝皇帝出兵讨伐,却被黎季犛一路追杀,现在只剩了裴太师和我了!求求小公子助我见皇帝陛下!”
左钧直秀眉紧锁。交趾自她入四夷馆以来就没太平过,此前她在朝中,交趾的事情也是她一直在跟。没想到她被逐才几个月时间,交趾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陈氏统治下的交趾,对天朝称臣,岁岁纳贡。只是陈氏政权日渐衰微,朝中渐渐为宰相黎季犛把持,不断排除异己,此前已经发生了好几次内乱,天朝的南越边境也屡遭侵扰。
可是眼下,她和括羽二人都是戴罪之身,尤其是括羽,身份更是敏感,这种涉政外务,万万不可沾身。
路插刀带着两个虎贲卫走过来,刀上鲜血淋淋,一脸的磊落之气早已化作有苦难言的积郁,颇似便秘久治不愈的憋闷。
括羽皮笑肉不笑:“多谢路大人两肋插刀。”
左钧直道:“路大人,这两位是交趾国来的使者,烦请大人公事公办,将他们移送四夷会同馆。”
路插刀郁闷更甚。
括羽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路大人,要学会倾诉。憋着容易长痘。”
☆、忒煞情多
交趾,南临南洋,北面毗邻天朝南越地界。境内多山涧湍流、多密林猛兽,炎热潮湿,瘴痋难防。五代之前,乃属中土辖治,而五代之后,土人立国,转为自治。
陈天平入四夷会同馆后,馆中官员苦于他的玉玺、印鉴、勘合文牒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全部在逃亡中被抢夺,不敢确证他就是陈日焜之子,更不敢上报,只得私底下去报告段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