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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看着桌上那张两年前的晨报,轻轻地叹了口气。社会版的头条就是那个硫酸毁容案。很挑战极限地,他们刊出了夏芳然毁容前和毁容后的两张照片。婷婷记得这个案子,那时候她还没有从警校毕业。她的四岁的小表妹不小心看到了这张报纸,当她明白那张标着“毁容后”的照片是一个人的脸时,“哇”地哭了。那天晚上都吓得不肯睡觉,婷婷的奶奶气得直骂:“这群记者真是坏了良心的――”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第二天早上,小妹妹就开始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奶奶也开始一如既往地跟邻居家其他几个退休的老太太一起打麻将,至于婷婷自己,那段日子婷婷的心情真是糟透了――工作没有着落又忙着跟当时的男朋友分手,当她听说一个比她早一年毕业的师兄就在这起毁容案的专案组里,心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想到这儿婷婷突然问自己:那个时候,两年前,她认为自己是天下头号倒霉蛋的时候,这个名叫夏芳然的女孩在经历什么呢?
“婷婷,怎么还不去吃饭?又减肥?”徐至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被吓了一跳的婷婷匆忙地对徐至笑了笑:“队长,昨天你开会的时候说的两年前的毁容案的记录,我都找来了。”“真没看出来,婷婷原来是事业型的女人。”徐至喜欢跟婷婷这个小姑娘开开玩笑。“你――”她总是对什么玩笑都无比认真。但是她紧接着换了一个徐至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她说:“队长,你说那个孟蓝,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你知道,”徐至说,“其实很多杀人犯都不大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哪怕是一些谋杀案的杀人犯。”
“可是这比杀人还残忍。”婷婷清澈地看着他的脸,“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她就是因为嫉妒夏芳然吗?就因为嫉妒她就要给人家泼硫酸吗?”
“你看,你们女人就是这么可怕。”
“喂,我是认真的。”
“那个时候是我负责这个案子的。”徐至笑笑,“一开始我们也觉得,这个孟蓝有可能是夏芳然的情敌什么的,才做得出来这种事。可是事实上我们发现她们俩只是初中同学而已,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孟蓝一路规矩地上高中读大学,夏芳然中专毕业就开始经营自己的咖啡馆,夏芳然先后是有过很多男人没错,可是都跟孟蓝的圈子扯不上关系。所以我们自然是排除了这条线。”
“孟蓝的口供里说了,”婷婷的语调黯淡了下来,“她初中的时候就嫉妒夏芳然漂亮,有人追,家里又有钱。可是她都没有这些。她就只能努力读书,直到她读了大学,又在‘何日君再来’碰到夏芳然――”
徐至接了口:“当时她的口供里有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她说‘我已经这么努力了,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夏芳然还是夏芳然。她轻轻松松地不用好好读书就有自己的店,我读了大学也还是要为了生计头破血流,我累了。就是这么简单,我累了。’”
“像她一样的人有很多。”婷婷的小脸都红了,“要是每个人都说一句‘我累了’就去杀人放火――这根本就不是理由!”
“不对,婷婷。”徐至说,“这是理由,对她来讲这就是理由。所以我们当初才又去找了精神病医生给她做鉴定,可是结果一切正常。――我早就知道她根本没有精神病,其实需要‘精神鉴定’这个过场的人不是她,是我们,是每天看着新闻聊着这个案子的‘大众’。因为我们怀疑她是精神病,是为了安慰我们自己其实我们的生活中没有这么可怕的人,不过是精神病人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婷婷很坦率。
“你干这一行干久了以后就会明白。”徐至鼓励地微笑着,“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有意思,孟蓝觉得跟夏芳然比她的生活很不公平――可是婷婷,你记不记得这件案子被报出来以后,全国有多轰动啊。电视,报纸,网站,那么多专家都出来借这个案子谈大学生的心理健康,谈现代人的心理健康,谈中国教育到底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说这是国内大学生生存就业压力太大造成的――可是如果给夏芳然泼硫酸的人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这个案子也许最多能上晚报的报屁股。正是因为孟蓝是个大学生,才有这么多人关心这个案子,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把它当成‘社会问题’,没有人有恶意,可这也是一种不公平。我不知道孟蓝她自己想过这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