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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如面柳如眉(63)

34

审讯室里一片窒息的寂静。徐至笑了一下:“这么说,那个毁容案,终究还是为情,最简单最普通的动机,我们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

“夏芳然。”李志诚的眼神里有些犹疑,“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手链。”夏芳然轻轻地说,“那个红手链。那天小睦把陆羽平送回来的时候,他醉得很厉害,吐得乱七八糟的。我听见他说‘孟蓝你害得我好惨’,我还听见小睦在厕所里骂他,说陆羽平你不要胡说八道。当时我没有在意,我以为他这么说无非是受不了我了才怪到孟蓝头上。可是大概是一个月以后,有一天,我到‘何日君再来’去找小睦,后来发现把钥匙锁在家里了。我就到陆羽平租的那间小屋去找他,我是在他的抽屉里看见那个红手链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孟蓝站在我对面的时候,她的右手往上抬,胳膊上的红手链跟这个一模一样。”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个人很奇怪。念书的时候,那些课文,单词,公式什么的,打死我都记不住。可是对别人穿的衣服,发型,首饰,化妆品,我通通过目不忘。我爸爸老早就说我没出息,可能是真的吧。然后,看着那个手链,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有一次我们俩不知道为什么说起来孟蓝。他说一定是因为原先孟蓝在舞蹈队里的时候就很恨我。我说对这有可能。但实际上,我是在听他这句话之后才想起来原先我和孟蓝是一起在舞蹈队里。当时我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那天我才发现不对:既然我自己都是听了他的话之后才想起这件事,那么他是从哪儿知道的呢?如果不是我,除了孟蓝自己还能有谁来告诉他呢?”

“你问他了?他承认了吗?”婷婷说。

“那真是很丢人的经历。”夏芳然甜甜地笑着,“想起来都不好意思。我问他到底认不认识孟蓝,我问他那个红手链是怎么来的,我问他那个时候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我扑上去打他,咬他,抓他的脸,揪他的头发,他一动不动,随便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什么都不用再问了。”

“这是不是你去年冬天吃安眠药自杀的直接原因?”徐至不动声色地说。

“是。”她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点头,“原来我还以为,不管怎么说,他对我还有一点真心。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不过是来道歉的。老实说跟这个原因比起来,我宁愿他是像别人说的那样为了钱和他的前程才跟我在一起。那样我也许还能好受一点。至少,至少不会觉得自己被人当成一个白痴。你们不会明白,那个时候我真想杀了他。我说我想,可是实际上我没那么干,我不过是杀了我自己而已――但是还没成功,我醒来的时候,他跟我说: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要是你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也没有关系,你想去哪儿我都会陪你一起去。夏芳然,你明白吗?你甩不掉我。――他真的这么说,我早就跟你们讲过了吧,他是这么说的。”

35

小睦把一个大大的旅行袋放在陆羽平脚边。冬日的清晨天空还是一种烟灰色。没有咖啡香的“何日君再来”就像乱世一样萧条。

“芳姐说,你的衣服都在里面了。还有几张CD,一本书,剃须刀和你的手机的充电器。你――不看看还少什么?”

“不看。”他闷闷地说,“是不是我得把钥匙还她?”

“不用。”小睦嗫嚅着说,“锁已经换过了。还有……电话号码也换了,她,不准我告诉你她们家现在的电话。”

“噢。真够彻底的。”陆羽平笑了,“我这就算是被扫地出门了,对吧?”

“陆羽平你不要怪她。”小睦忧伤地看着他,他简直没法相信这就是那个欢天喜地的小睦。

他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小睦的脸,“她现在好不好?”

“还行。”小睦笑笑,“就是上个礼拜病了几天,不过现在好了。”

“什么叫‘上个礼拜病了几天’?一个礼拜总共不过七天。”他心里一阵烦躁。对着小睦吼了一句。

“陆羽平。其实对你来说,这样也好。”小睦认真地看着他,“其实你已经为她做过很多了。现在正好可以回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你是安慰我,还是真的这么想?”

“都有。”小睦不好意思地坦白。

其实小睦说得没错。都结束了。像场不可思议的梦一样结束了。尽管结束得蛮惨烈的――他的脖子上到现在都还留着她抓的血道子。然后她把他关在门外,任他死命地敲门把全楼的邻居都敲出来了也不理他,也不肯接电话――但是,这就是结尾了。他知道这对她来说是种毁灭般的伤害――不过,还好他算是眼不见心不烦。用小睦的话说,他终于可以回去过他自己原来的生活。上课,赶毕业论文,然后像所有人那样在考研和找工作之间踌躇一番,常常见见赵小雪,然后像所有大学恋人一样准备好了在毕业那天和大家一起失恋。生活本来就该是这样的。现在他比谁都有资格热爱这样平庸的生活。他受够了曾经听起来惊心动魄过起来满目疮痍的日子。小睦去开门了,店里渐渐地开始有客人来,咖啡香开始氤氲,赵小雪换上制服以后冲着他走过来,趁人不备在他脖子上轻轻拧了一下。美式咖啡温暖了他的喉咙,他的内脏。他投入地吞咽着,为庆祝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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