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晃眼,然而一刹海之外忽然升起的一颗流星火弹,却比日光还要耀眼十分。
深衣手搭凉棚,愣愣看着,尚不知那一道火弹出现的缘由,便遥遥见到一个灰色小点,向这湖心苑飞驰而来,越来越大,隐约分辨得出竟是个在水上疾行的人!
深衣登时警惕,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飞窜进陌少的房间,摇着床上睡着的人喊道:
“快醒醒!有人闯湖了!”
摇了两下,忽然觉得触感不对,只觉手下人浑身冰凉,肌肤虽然尚是柔软,却似乎已经没了生气。
心中似被大槌一擂,颤巍巍地将他翻身过来,只见陌少双目紧闭,脸色青白。探向他鼻下,竟已经没有了丝毫气息!
深衣骇极,如堕冰窟,前心后背凉彻,牙齿打着战竟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而这时,房间的大门和窗户轰然关闭,咔哒两声,竟是从外面给锁死了!
☆、结绳而战
深衣奋力拉门无法拉开,险些就要软倒在墙根,忽的只见窗外一道玄色身影凌空掠上,满苑蛛网般的绳索剧烈地摇晃起来。
深衣扑到窗边,只见一人身姿萧然出尘,玄衣束腕,迎风站立在半空之中。衣袂烈烈扬起内外两色,墨黑长发高高束起,于是看得见颈后一片玄碧刺青。喧嚣日光浓烈洒落,在他身上却骤然化作森严冷峻。
耳上银饰,侧脸冷漠孤峭的轮廓……若床上死的这个是陌少,外面那活生生的又是谁!
深衣震惊无比,扒着窗缘大声喊道:“莫陌!”
窗外人听见了她的呼唤,微微侧过脸,冷声命道:“乖乖在房里呆着,枕头底下,有你的匕首。”
他才是真的莫陌!
深衣瞪大眼睛,可他如何能够站起来!
再仔细看时,原来他单腿缠绕着长绳,高蹈于绳网之上。绳索如波涛摇晃,他岿然而立,稳如泰山。
此前看到的那个灰衣人已经近来,野豹一般跃上对面的房顶。
深衣这才看清楚,那灰衣人是个白发白须的阴鸷老头,然而红光满面,敞开的胸膛上肌肉虬结,抹了油脂一般闪着黝黑光泽。他的一双太阳穴鼓鼓隆起,一见便知修为极其精深,一身外功恐怕已臻化境。
老头站定,看清了陌少,目中烁出精光,双臂自身后拔出一双兵器来。
一对白缨梨花枪,三尺长柄,枪刃白光锃亮,日光下闪着四棱银芒。
深衣想起了南向晚说的:
凤还楼凌光一品已死,陌上春逃亡,至今不知所踪,凌光一品之位空悬七年之久。
剩下三名一品,不知其名,以武器分。
执名一品,凤还楼,或者说整个黑道中唯一一名使用君子之剑的人,近两年方升上一品之位。
孟章一品,形同鬼魅,擅暗器,兵器为九连环。霸一品之位五年。
监兵一品,使梨花双枪,外功专修,资格最久,十年无人能取其位而代之。
来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那监兵一品。
深衣一颗心沉到了深渊之底。
上一次来的那人,打败她简直如同探囊取物。倘若执名一品是那样的修为,那么今天来的监兵一品,资格更老,年纪更大,要如何对付?
听说陌少在离家之前,是文质之人,并未习武。就算他在凤还楼机缘巧合习得武功,后来又学会了灵枢九针,不过区区五年,腿又残了,他如何打得过那虎豹熊罴一般的监兵一品!
陌少对刘戏蟾说,他只有五成把握。
陌少说,他的事情,不要别人插手。
刘戏蟾说,你死了没人给你烧纸。
他怎么就这么执拗呢!
他一定是觉得监兵一品是冲着他来,所以把她锁在房中,不愿她卷入他和凤还楼的生死恩怨之中。
可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深衣突然痛恨起自己没有随爹爹认真习武。倘她能够强一点,再强一点,起码现在就可以帮他。
她又怕又恨,抖抖索索地自那个死人枕下摸出匕首,正想撬了临水那一边的雕花棱窗出去,忽然听见湖外隐隐约约传来京军呼号之声。
原来监兵一品白日堂皇闯湖,已经惊动了守湖京军。之前那枚信号弹,恐怕就是召集之令。
深衣心中一喜,却很快转为更大的恐惧。
据说自一刹海建成以来,夜来闯湖之人没有能活着出去的。
这监兵一品不但白日闯湖,更是轻轻松松直接来了湖心苑,这等实力岂不是可怕!
京军驾船而来,需得一刻钟的功夫。现下只能希望陌少能够撑到京军到来了。
深衣强作镇定,忽听见那老头运了气声桀桀大笑起来,浑厚如黄钟大吕,然而带着令人心瘆的戾气。
“果然是你!看来楼主派我来,是派对了。那些新来的毛小子,没有见过夫人,看到你也认不出来!也难怪执名一品会着了你的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