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喘了口气,闭了闭眼,心底的那道声音终于挣脱了出来:“娶你……”
“我没听见哦。”
他咬了咬牙,深深吸气,到底正视了朱尾一双湛亮的眸子,一字一字清楚而郑重地道:“我想娶你,做妻子。”
朱尾目中亮闪闪的,含着明亮笑意,“有别的男人比你好吗?”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嘴角颤了颤,痛苦不堪。憋着一口气,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最好的?”
他终于扛不住了,颓丧而又无力道:“深衣……别这样逼问我了。”
朱尾不理睬他,一只手探进被中,轻轻握住他短缺的右膝,紧盯着他的眼睛,执着问道:“你是不是最好的?”
他脸色顿时煞白,伸左手去拨她的手。
她自然不放,一探手又将他软弱无力的右手攥在了手中。
他低低嘶叫了一声,有哭泣的调子。朱尾却铁石心肠,不肯纵容了他。
“你忘了我曾同你说过什么了?”
她说,他哪里她都喜欢,以后不许他再轻贱自己。
“你是不是最好的?”
他双目微红,喉中像被塞满了东西,哽咽不下。他用力张阖着嘴唇,半晌才发出那个简单的音节——
“是……”
朱尾将浑身哆嗦着的他搂入怀中,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脊背,嘴唇印在他凉沁沁的额角,柔了声音,道:“你还可以抱我,还可以下地走路,我们还可以做一切欢喜的事情,生好几个小虫虫——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么?”
“我朱尾要嫁的男人,一定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好、最完美无缺的男人——你敢说我不对么?”
他的脸埋在她胸前,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
朱尾抱着他的头,轻吻着他,笑道:“你忘了吗?我还同你签过生死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们两个在一起,一定是命中注定的。”
“我从今天起就赖在你这里不走啦。你会不会嫌我烦?”
他没有说话,却伸手,极用力地抱紧了她馨软的身体。
朱尾果真就在天姥山庄住了下来。女子未婚便与男子同寝同食,这在天朝本是极不符合礼制的事情,只是在朱尾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礼制这两个字。而陌上春亦是不曾学过什么礼教规矩,只觉得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什么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面对天姥山庄中好奇侧目的众人,他亦是坦然自若,吩咐下人给朱尾买了日常起居、衣袜鞋帽等物事进来。
两人暌违七年之久,自是形影不离,恨不能时时刻刻口齿相噙,黏在一起。只是陌上春仍是不许朱尾插手他的更衣沐浴。
朱尾自然知晓他是不愿意让她看到身上残处——他虽然承认了自己的好,却仍然为自己伤心。她明白这心结需要慢慢解开,便也不强迫他。
上一次害得他气郁吐血,引发了心肺旧伤,朱尾便始终小心翼翼的。亲密时不免情动生欲,她却怕陌上春承受不得,每每都强忍下来,不敢造次。她天天抽空去缠了徐灵胎,煮饭做菜制点心地献殷勤,令徐灵胎哭笑不得,只得承了她的人情,天天来给陌上春把脉,调整药方。
朱尾悄悄地问徐灵胎:“他……什么时候能好?”
徐灵胎是过来人。虽然早知道朱尾-行事不似中土的女儿家那般含蓄,但还是不大能习惯这般直接的问法。“咳咳”了两声,老脸发红,“自然是早就好了,你爹才会放他见你……我给他开的药,固本正元,养个十来天,一定行了。”
朱尾从背后摸出一大包酱烧猪蹄塞给徐灵胎,欢天喜地地跳走了。
然而有一天腻歪到日上三竿,爬起来洗漱完毕,却发现院子中杵了一个人。一身梅花暗绣白缎子的男装打扮,宜男宜女,风流世无双,可不是刘戏蟾是谁?
她抱臂在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拄着双拐的陌上春,“哟,脱胎换骨了啊!温柔乡里这么多天,是不是该上工了?”
朱尾上前一步撅嘴道:“他身子还没大好哪,你怎么能这样逼他嘛。”
刘戏蟾凤眸微眯,刻薄道:“噫——不上工,我内库难道白养着这么个大活人?”
朱尾微恼,气道:“既如此,那我就带他回海库了!你不养我养!”
刘戏蟾笑得前仰后合:“还没成亲呢,就老母鸡护崽子似的。”
朱尾脸上飞红,陌上春却握了她手,道:“我不会离开内库。”又向刘戏蟾道:“今儿下午就让他们把东西拿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