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定也睡觉了,她一家子也都睡觉了,她今天很生我气,这么晚还去打扰我也有点不好意思。”我都觉得自己讲的话在诠释着轻佻不自爱了,反正是江医生,反正我也承认过很多次了,我呼拉拉扯着安全带,像要把自己绑在他车里:“反正我现在无家可归四海飘零了……”
“去我那吧。”江医生当即做决定,他重新直起身,轻轻替我带上车门。
等他坐稳在驾驶座,手搭上方向盘,我才有些无措焦虑地摸着头发里的颈子,问他:“江医生,你会不会觉得我大半夜去一个非亲戚的异性家家过夜很不自爱啊?”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一笔带过说道,一面拉手刹踩离合器,发动轿车。轻描淡写间就化解了所有尴尬和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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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医生的住宅离新街口不远,就在广电大学附近的中城国际。
跟着江医生走出车库,我忽然就想起了最令我不能忍受的茬:“我都忘了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了。”
“哦……”他好像一早就在等着我记起这个了,一手提高公文包,一手拉开包上最外边的口袋拉链,取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是他的925啊,不过好像……我翻了翻这支手机,屏幕上右下角已经裂开蛛丝一样的痕迹,某个角也磕破了一小断,明显是历经了非常激烈地掼砸。
“谁啊,这么□的诺基亚都能被糟蹋成这样。”
“我前妻啊,”他用一个轻松的语气词收尾,大概是想让自己的答复显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指不定心里有多沉重呢。
江医生按开空无一人的电梯,跟坐车的习惯一样,依旧让我先进去,接着才自己跟进来,他在我脑勺后上方简单扼要地,为今天一切突发状况的缘由起始:“下午差不多四点吧,她打了个电话给我,说南风呼吸急促,好像是休克,”
“南风,就是那个小孩,跟他妈妈姓,”他走进来,停在我身畔,大概与我站成一条毗邻的直线,身形高得格外让人有安全感:“大概一周前,他妈妈开始不停联系我,发消息告诉我回南京了,在这之前,她和南风一直待在安徽芜湖,”
他按亮了楼层标记10号那个方框:“她的信息我看完就删,也没回过,她也来医院找过我几次,我基本上避而不见。今天……”他像是回想到了很让他闹情绪的事情,缓了一口气才接着叙述:“告诉我小孩休克,快死了,我就赶过去了。那孩子我帮忙照应过一年多,他也一直叫我爸爸,多多少少有点感情,他生命才开始没几年,我的确放心不下,”
“就去急诊科了,到那之后,南风在抢救,真的是险些丧命,他妈妈就坐外面,捂着脸哭,我问她怎么突然就让小孩子出事了,她说她也不知道。我就去办公室问有过几面之缘的医生,他跟我讲,过敏性休克,小孩妈妈给吃花生酱吃的,”
楼层很快到了,电梯轿门缓缓向两边打开,江医生轻轻推了推我的背,示意我别听得卖呆了,他尾随出来后,往走廊走,继续话题:“当时心急是一定的,但原本不打算动怒的,过了一个小时吧,小孩抢救过来了,他妈妈说要打个电话给他外公报平安,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就把手机借给她了,她出去打电话,接着,南风醒了,说要见妈妈,”
“我出门去找他妈妈,找了好一会,也没看见。小孩又刚死里逃生,我就先过去看他了,”他在回忆,所以语速慢而缓,组织起来的谎言才会快得像是磁带在播放。
我跟着江医生停在一间公寓门前,牌号是1022,他没有急着开门,而是侧过身来正对我,大概是想在这结束,不想再把这件事带进家门了吧。他就停在那,接着说:“我去看了南风,小孩子很开心,他一直挺喜欢我的。那个告诉我病因的医生当时也在病房,一间单位上班,多少会有些八卦和联系吧。他也知道我和南风妈妈的事,就告诉我,南风妈妈以前陪南风的生父来他这看过花生源过敏,按道理说,南风妈妈不应该给小孩子吃花生酱之类的食物,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是故意的,”
“当时真的发火了,就坐病房里等小孩子妈妈回来,小男孩也不让我走,好吧,”我都能想象到江医生那一刻无奈愤怒又要在小孩面前勉力平和的样子了:“过了半天,她终于回来了,接下来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应该能联想得到,总之,手机被她从楼上扔下去了,我下楼去捡起来,已经无法开机了。”
……对,我的确能联想到了,时间人物地点三要素样样俱全,又是一出狗血好剧的大纲框架:南冉冉带着小孩投奔外省渣男,渣男始终不给她一个名分,甚至可能都有了小三小四,拖上一年半载,心灰意冷的南冉冉重回故土,想要江医生来当她的接盘侠,江医生铁了心没搭理她,就心地阴狠地通过不易被人发觉的手段,伤害孩子,来引起他的注意,只为了见他一面……接下来,就是医院的一幕,那个绝望的女人肯定又是一番哭爹喊娘鸡飞狗跳,刚遭受身体苦难走过鬼门关一趟的小男孩,再一次经受来自母亲哭闹的精神打压,一定会掉眼泪的吧。所以江医生也不想和她在病房争执了,去了走廊,南冉冉大概看到了我和江医生的短信?通话?发现他有了新欢?本来江医生也不爱设密保,他人想看就看。于是,理论中,南冉冉一气之下把手机摔出走廊窗户,哭着跑开了?那边病房孩子又在嚎啕大哭,没有一个家人的陪伴,心善的江医生更加没法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