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丹看着贵妃离去的身影,不由想,今天晚上贵妃入睡前,会不会也忍住心里所有的悲痛,对自己说,明天一切都会过去,会忍下,会遗忘?
她怜悯贵妃,也怜悯自己,这金砖碧瓦的宫中,若做不到至高至贵,就该想办法离开。
她下定了决心,她忍得太久了,忘得太多了,被逼到绝路,便想着为自己赌一把。毕竟,她现在还有申屠铖的爱,她还有筹码,等申屠铖心灰意冷而去,她还能剩下什么?
斓丹又想起二姐骂她的话:你真以为申屠公子会喜欢你吗?照照镜子吧!
她照过镜子,可爱情蒙蔽了她的双眼,她根本没发现,自己没有赌一把的本钱。
门被礼貌地敲一敲,不等她应声,便被推开了。两个丫鬟抬了架半人高的铜镜进来,稳稳地放在明亮的西窗前。
斓丹起身,愣了愣,无力地苦笑了一下,老天爷对她的嘲讽还没完么?
申屠锐披着锦裘悠悠地跟进来,笑着向她一招手:“过来。”
斓丹住过了乱葬岗的草屋,和素不相识,瞧不起她的老头朝夕相处,一大早被申屠锐这样堂而皇之闯进房来,倒也没觉得怎么局促。
她坐起身,随意拢了下披散的长发,下榻时发现申屠锐愣愣地看她,眼神奇怪。
“怎么了?”斓丹摸了摸脸,沾了什么吗?
申屠锐缓过神来,扑哧一笑,有点儿自嘲的意思。“过来。”他扬了扬下巴,语气蛮横,眉梢眼角却还存留着淡淡的笑意。这样的他,竟然很有魅力,斓丹的心些微一抖,回味了一下,她也想笑了,吃过美男计大亏的人,怎么还如此轻易地动摇?
她走得慢,一瘸一拐的也不好看,申屠锐只是笑眯眯地看她,也不催促,也不搀扶。
斓丹无视他,专注地走到镜子前,慢慢坐下,细细往里瞧。
很久很久……她都无法动弹。
“葛春的手艺真不错。”申屠锐笑着说,盘膝坐到斓丹身旁,地龙烧得很热,他潇洒地解开锦裘披风,甩在一边,丫鬟默默拾起。
他凑过来,和斓丹一起看镜中的容颜,斓丹不说话,他也没再出声。
斓丹的眼睛没有从镜子中挪开,“这也是你授意的?”
“嗯。”申屠锐又假认真,“不是很痛苦么,既然受了这样的罪,当然要弄到最好看才划算。”
斓丹回忆了一下过程的疼痛,觉得此话有理。
“可……”她皱眉,镜中人也眉间微蹙,说不尽的妩媚清愁,“这也太漂亮了。”
“你还抱怨起来了。”申屠锐哈哈笑,“我也没想到,”他感叹地撇了下嘴,“你底子不错,竟然能达到这个程度。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变得倾国倾城,怎么能在申屠铖的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
他说起申屠铖这个名字那么冷淡,和刚才的笑语晏晏极为不同,斓丹扭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旧含笑坦荡,却又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得看回镜子,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镜中人的脸,何止倾国倾城?就连她这个女人,看了以后都舍不得挪开眼睛了。
“你就不怕,我看见申屠铖就一刀捅死他,根本不会等待你所谓的时机么?”斓丹问。
申屠锐笑得拍了拍膝盖,开心得不像作假,“丹阳,你知道我是怎么注意到你的么?”
斓丹没回答,还用问,很多人都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注意到她。
因为申屠铖的爱慕。
帝都名头最响的公府世子喜欢了平凡的公主,被人忽视多年的公主分享了他的光芒,被大家注目了,准确说,是侧目了吧。
“那是三年前的中秋节……”申屠锐眼神恍惚了一下,回想当初的情形。
宫中夜宴,悬灯万盏,国公以上爵位的亲贵大臣都奉诏举家入宫了。一时间冠带满盈,锦绣招飘,作为安国公家不起眼的二公子,也没几个人招呼迎奉。他找了个偏僻的高处,自斟自酌,冷眼俯看人群百态。
颇好渔色的五皇子拉了不知道谁家的美貌小姐,偷偷潜到了他脚下山壁边的花丛里,说了几句情话,郎情妾意地正要往私定终身方向奔。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撑了盏兔子灯,颤颤巍巍走来,鹅卵小径弯弯曲曲,那点光亮和那个清瘦的身影也飘飘忽忽的,精灵般可爱。她极煞风景地举灯照了照花丛,让五皇子和小姐在光线里好生尴尬狼狈,她却不明所以似的,还甜甜叫声五哥。
五皇子被打断了好事,一肚子发不出的火,呵呵冷笑,整顿衣衫,丢下一句敷衍的话就走了。
申屠锐原本以为只是个没眼色的懵懂丫头罢了,没想到那个瘦小的女孩伸手拉住小姐,担心道:“瑗瑗,你不要被五哥骗啊,他开荤就不认账的,你白白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