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锦对上王太后的目光,觉察到一丝探究之意,微微一凛。
王太后看起来很是和蔼,到目前为止,和她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只是话里带话,她自然听得出来。
事实上,昨晚她之所以对朱璇提出要出宫,甚至宁可住回梅家,顾虑的正是太后这边。朱璇初初进宫,没有根基,东宫这边什么动静,绝对是瞒不了王太后的,何况突然进来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
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已经引起了她的误会。听她特意问自己昨夜睡得好不好,心知应是有人把昨晚自己夜入朱璇寝宫的事转到了王太后跟前。便道:“禀太后,民妇略通医术,先前皇太孙是知道的。因他挂念皇上病体,才将民妇召入京城。到了后,民妇自知医术浅薄,看不了大病,皇太孙体谅,也没怪罪民妇。昨夜实不相瞒,半夜皇太孙突然将民妇召去,民妇不知何故,匆忙赶去,才知道皇太孙殿下惊魇,竟又梦到了两年前他被恶人下药强迫绑入矿厂劳作的一幕。殿下与民妇谈及旧事,又云如今太后对他期许甚重,不顾年迈,每日亲自教导国事,殿下感激万分,又恐自己德浅行薄,辜负太后期许,坦言内心不安。民妇劝慰了殿下一番,便出来了。今日正要出宫回家,不想太后召,不敢耽误,便过来了。”说完屏住呼吸等着。片刻后,听见对面王太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从前的夫家,我听说和蜀逆有牵连?”
梅锦叩头道:“不敢有所遮掩。确实如太后所知,我前夫投了蜀逆。民妇未能尽带阻劝之责,请太后降罪!”
王太后叹息道:“世上男子自己要犯糊涂往死路上撞,妇人家又能如何?你既已与叛逆之家脱离关系,可见你也是深明大义的,我为何怪你?”
梅锦再次叩头谢恩。
王太后面上再次露出笑容,道:“皇太孙念旧,记着你曾救他,好。梅氏,你对我皇孙儿有大功,如今想要什么?只管道来,我必赏你。”
梅锦道:“多谢太后。民妇有自知之明,岂敢居功?且从前已经赏过了。不敢再领。”
太后道:“先前归先前,这回是我的赏。”想了想,扭头对边上的姜太监道,“去,把我对紫玉柄的如意拿来,再拿套我年轻时戴过的头面,加两套宫装,赏了梅氏。”
姜太监应了,转身飞快去了。片刻便回来,身后跟了两个手捧物件的小太监,笑容满面地道:“梅氏,还不快谢过太后的赏。”
梅锦不再推拒,跪谢领了赏。太后摆了摆手,又与她说了些别的话,最后叫她退了下去。
等她一走,王太后面上的笑意便消失了,问边上的姜太监:“你怎么看?”
姜太监道:“禀太后,奴婢看她似乎并未说谎。看她也像是知事的,不是不知深浅、不顾好歹的人。”
王太后微微皱了皱眉,“我看着倒也还好。不像是不知进退的。只是我不放心的,还是璇儿那边。这孩子自进宫来,我看了他些时日,什么都好,就是心思有些重,有话也不跟我说。前些时候我说立季家孙女为正妃,我看他并不很热心,甚至有些不愿的样子。不是我多心。你想,他年少正当情窦初开,这梅氏如今没了夫家,人年轻,容貌也好,且从前还跟他有那么一段生死缘分。叫我如何能不多心?”
姜太监道:“方才那梅氏自己不也说了,皇太孙原本是想让她给皇上看病的。”
王太后摇了摇头,“皇上的病,神仙来了也救不了,璇儿是知道的。这里头没这么简单。季家是朝廷肱骨,内阁重臣,皇太孙初来乍到,没有根基,如今正需借季家之力固势。他家孙女与皇太孙正是良配。虽说以后是三宫六院,只这会儿的立妃之事,我不想看到任何岔子。”
姜太监点头:“太后所想不无道理。既如此,为绝后患,何不尽快提醒梅家,叫梅家尽快将她改嫁了?这梅氏若远远改嫁了,皇太孙那里即便有牵绊,自然也断了。”
“这梅氏是由尚福带过来的吧?”王太后沉吟了片刻,问道。
“禀太后,正是尚公公云南传旨时带来的。”
“先叫他来,我听听他怎么看这事,说不定知道的比咱们要多些。”王太后缓缓道。
……
尚福太监入了德懿宫,向王太后问安,王太后含笑与他说了几句后,话锋一转,道:“尚福,那个梅氏,听说是你奉了皇太孙旨意接她入京的?”
尚福道:“正是。老奴先前奉旨在山南西道监军,忽然接到朝廷要老奴去云南李氏那里传旨的敕令,急着要办差,想着也不过是件小事,便没来得及告知太后,还望太后宽恕老奴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