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就听见鼓乐齐响,一位女官引导整个仪仗队伍从殿外进入。最前面是二十六名美貌的宫女手持着大红灯笼,少顷便是一个窈窕女子款款而入,她身穿红色翟衣,其下摆露出紫色和蓝色相间的纹路,头上戴了金银琉璃,看起来光彩炫目。然而那却是一张十分衰老的面容,本该红润紧绷的脸孔在浓重的胭脂下显现出了一点灰白,皮肤也浮肿松弛,最糟糕的还是她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就像在木头上挖了两个洞,如果不是眼珠偶尔地转动几下,简直像是个木偶。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永宁公主不过二十多岁,却已经是这副苍老的模样,一方面是因为她与当年的驸马伉俪情深,骤然失去夫君,伤心所致。另一方面,她毕竟是少女守寡,生活失去了重心与目标,不得不独守空房,可想而知,日子过得十分苦闷。所以,她虽然有皇室公主的身份,实际上还不如一个平民女子可以随心意地改嫁他人。因为能和公主身份匹配的男人早已成亲生子,而不如她的人她又瞧不上,再加上无数规矩礼仪,让她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孤独过日子。但越西请求和亲就不同了,哪怕永宁公主是个寡妇,但皇帝只要一句为国牺牲就能够成全了她的名声,这也就是这门婚事能够行得通的根本原因。
元毓立在那里几乎已经呆住,他之前听拓跋真说起自己莫名其妙在永宁公主的床上出现,立刻猜到这事情和李未央、李敏德有关系,却只想着收拾李未央以后还有机会的,最多不过是换个和亲人选罢了,反正都是公主,丑不到哪里去,可他没想到,年纪不过二十多岁的永宁公主居然看起来这样苍老,足够做自己的母亲了。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李敏德这个家伙的心思到底有多歹毒!简直是已经毒出了血!
这种老女人、这种老女人!他不会要、不能要、坚决不要!他立刻回转身,大声道:“请皇帝陛下另外选择一位公主!”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安国公主面色一愣,这个四哥到底是怎么了,她明明跟他说好了,另外找机会对付李未央,先娶了这个永宁公主摆平争端再说,他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变卦了!她毕竟不是男人,哪里会想到男人的心思,妻子可以不美貌,但一定要能见人,至少不会被人取笑!
元毓的这句话,让皇帝的脸色变得阴沉,他淡淡望着越西的燕王,没有开口说话。安国公主感觉到了不对,前几天他们来拜见,皇帝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甚至于当九公主来告状的时候,他都能够哈哈一笑当做误会一场,可是现在,皇帝的脸色异常可怕,仿佛元毓再说一个不字,就会将他们推出去斩首一般。她下意识地看了拓跋真一眼,对方冲着她,摇了摇头。
安国皱眉,皇帝的态度变得太快了,帝王都是如此,翻脸如同翻书,她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微笑着,低声对元毓道:“三殿下说,这门婚事不可以反悔,否则咱们无法平安走出大历。”
元毓吃了一惊,抬眼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一脸冰冷地望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妹妹之前的放肆行为,是因为结盟才被暂时允许,可是现在,当他羞辱了永宁公主,却不肯接受大历提出的折中条件的话,这次的结盟,也就彻底完了,不止如此,大历皇帝不会让他们平安离开这里。哪怕是任性骄纵如安国公主,竟也发现了皇帝态度的明显变化。
李未央低下头,唇畔轻轻勾起。皇帝就是皇帝,权威不容置疑,当他喜欢你、容忍你的时候你若是不知道收敛,后悔都找不到地方去哭。安国可以任性,可以和九公主发生冲突,这在男人们看来不过是小美人们互相较劲,但若是元毓这个皇子也这么干,他又将大历皇室的威严置于何地呢?皇帝不会容忍他的。现在,不是求他答应,是必须答应。
元毓毕竟不是蠢人,他立刻明白了形势的变化,将自己心底的愤恨和恼怒全部隐藏起来,笑容重新回到脸上,立刻道:“不,我是说,永宁公主这样美貌,我怕自己无法匹配得上,既然陛下说我配得起,那我便迎娶她作为我的王妃。”
永宁公主也略略吃惊,她看了元毓一眼,没想到那半夜里爬上她的床,轻薄她的恶徒竟会出落得如此英俊挺拔,她心里一时之间百味陈杂,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从前她的丈夫过早离世,使得她孤单一人,孤苦伶仃,滋味寡少。曲指算来,她寡居已有多年光景。她的公主身份,注定了她的日子比寻常寡妇更为难熬。正因为如此,她的美貌迅速流逝……她也曾揽镜自照,遥想当日驸马在时,描眉梳妆、举案齐眉。如今眉梢眼角,早已皱纹早生,却也无心打扮,打扮了也无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