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朱灵忽然有些伤感的问道。
陆游微笑,虽然温和,然而脸上却有着洞察一切的冷漠和残酷,说道:“纵使能回去,天上人间,又怎么能够长相厮守?”
朱灵走到适才和朱雀安坐的原位坐下,不自觉地握紧茶杯,然而声音里却有了难以抑制的震颤,依稀可以听到情绪的波动:“我倒宁愿陪云焕最后一程的那个人是小五。”
陆游却摇头说道:“皇上不愿意主子看到他的憔悴和痛苦,而主子又岂会不知?主子又何曾希望看到皇上在她面前吐完最后一口血。既然不能相守,那便不相见,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是疗伤的一种圣药。”
手一震,茶杯倾斜,水在杯中颠簸了几下,洒出几滴落在朱灵的手上,好在茶已经有些发凉,倒没有灼伤朱灵。
她问:“你爱小五吗?”
他反问:“你爱皇上吗?”
话落,陆游压下起伏的激烈情绪,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一句话也没有说,缓缓转过身体,向外面雨幕走去。
“呵呵……”朱灵低低的笑出声来,她的嘴角扬起一抹飘忽疏淡的苦笑,“原来都是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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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彩画船在茂盛的荷塘里迤逦穿行,红绿相映,配以绵绵细雨,倒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诗情画意。
沉寂中,云焕忽然开口问道:“孩子多大了?”
朱雀嘴角的笑容有些凝结:“四个多月了。”那日在温泉池中,两人未着寸缕,他自是看到了她隆起的腹部,所以朱雀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但是当他这么问的时候,却觉得心头复杂感骤起,难以平复思绪。
云焕心中不是滋味?还是心沉到海里?他已经不知道了,从他将朱雀送离皇宫的那刻起,他和她之间就早已隔了天涯万水。
他从容如故,纹丝不动的笑道:“莫要再束腹了,对孩子不好。”
“嗯。”一旦离开云国,她又何需束腹?
云焕虽在看着她,但眼神却仿佛是透过朱雀看向虚无缥缈处,“陆游性子仁懦,又少言语,凤国的事情我听说了,虽然晚了整整一个月,但幸亏有他舍身帮扶,要不然只怕要酿成祸事了。”
朱雀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悲凉,清澈的双眸也渐渐爬上一丝哀伤,晒笑道:“风吹落花,花随风散,寂寞飘零,无所依傍。我有陆游可帮扶,你身边有四姐倾心相助,我也总归是安心了。”
云焕身体一阵阵发凉,双眸微闭,睁开时,淡声说道:“我能摸一摸孩子吗?”
“好。”朱雀上前,云焕小心翼翼的摸着她的肚子,耳朵凑近,然后抬头含笑:“若是女娃就好了。”
朱雀不解:“为什么?”
云焕看着朱雀的脸,眼神柔和而又恍惚:“女娃贴心,你有什么心事不便说与旁人听,至少还有女儿在身边,也不至于一个人藏起来偷偷伤心了。”
泪水汹涌而出,朱雀想起少时,她每次和云焕争吵的时候,便会一个人躲在梨花林中饮酒大醉,云焕便每每前去寻她回去,他那时候背着她一步步行走在巍峨深宫之中,无奈轻叹:“只你一人便这般好生折腾,若是以后你我有女儿喜获人世,还有我清闲可活吗?”
现如今话语犹言在耳,可是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颊边的泪被云焕微凉的手指擦干,语声微涩:“都是当娘的人了,怎还像个孩子一样哭鼻子呢?”温和的话语如同冰刃一般狠狠的扎进她的心里,朱雀心思剧痛,蓦然紧紧的抱着云焕,泪水越落越凶,失声痛哭道:“云焕,别死,答应我别死。”
她想起他仅仅只有一年可活,便觉得好像走到了天色尽头,她和云焕纵使无缘相守,她也希望他能够好好的活着。
云焕拥着她,站在细雨之中,轻声道:“傻丫头,生死由命,强求不得。”云焕声音好像沉在细雨之中,极远,又极小。
“我师父是神医,我找他帮忙,他一定有办法的。”
云焕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眸中的沉痛如疾风骤雨般,涩然道:“雀儿,何必自欺欺人呢?你一向对人事淡漠,为何始终都放不下呢?”
朱雀在他眼神的注视下,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脚步向后踉跄了两步,缓缓摇了摇头,却不予吭声。
云焕扬起淡淡的,幽幽的笑容,眼光凝向朱雀,静静地说道:“雀儿,我从未问过你,他对你好吗?”
朱雀内心百感交集,一时难以分辨,“他对我自是极好。”
云焕片刻沉默,眼睛里有哀伤的光芒,忽然说道:“你可爱他?”
朱雀点了点头。
云焕勾起薄笑,显得有些飘渺,“你爱他,却对我有着诸多的往昔情分难以释怀,我虽然心生不快,但想到我死后,还有人陪你一起遥看万里山河,届时你不会孤寂游走尘世间,我也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