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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解放(77)

宝瑞家的老二则是一会儿站对了队,一会儿站错了队,起起伏伏,演绎了一出热闹非凡的人生。老二从小蔫不拉几,青春期都没发过几粒青春痘,这阵子则是激情四射,斗志昂扬,抓住青春的尾巴搏击激流,燃烧青春。老二得意地时候,他妻子拖拉着一群女儿到处串门说闲话,接受别人的恭维。老二失意的时候,他妻子关上门哭诉当年瞎了眼嫁了这么个倒霉鬼。老二家天天上演铿锵大戏。

有一天,启仁写挂号信来,告诉启元,承文吞安眠药自杀了。承文在解放前两次入狱,一次入国民党的狱,一次入日本人的狱,承文被质疑,为什么那么多革命志士在牢狱里惨遭杀害,他却能两次分别逃脱两个监狱的黑手。承文背负不了这样的质疑,每次开会回家都连夜激动地写大字报为自己辩解,阐述自己坚定的信仰和坚定的立场,与那些怀疑他的人士打笔仗。但质疑承文的人并未被承文说服,他们动用一切手段让承文屈服,他们甚至以承文信仰的理论来攻击承文一生的经历,承文渐渐变得恍惚了,整个人变得神经质,大约承文的身体也承受不住一次次的折腾,终于走向崩溃。启元忽然想到团团去年去上海,住在朝华家里,团团曾说姑父很滑稽,早上一个人出去买一人份的牛奶,煮开了,打一只鸡蛋进去,然后一个人突着双眼贪婪地喝,也不说拿好东西招呼客人或分给儿女们吃。启元当时听了不明白,承文似乎不是那样的人,承文一向不算注重物质享受,有好东西都是大家一起分享,客人更受优待。直至看着启仁的信,启元才明白,团团去上海那会儿承文已经不对劲了。过后不久,朝华也写信来说起此事,朝华说承文是以死明志。而朝华也是不幸,臭老九,地主女儿,可奇怪的是,朝华不知怎么做到的,依然坐稳副校长的位置。朝华家的生活现在有启农时不时地接济。启元不知道启仁有没有接济朝华,他推测启仁这个人从来说一不二,说绝交就绝交,解放初不回家,此时也不会接济朝华。

(以上为浓缩)(以下部分缩写)

接到启仁来信的晚上,启元照旧睡不好,吃了颗安定。他又是做梦,梦到他蹑手蹑脚地回去故乡,他在最热的夏天,最亮的太阳下,提心吊胆地蹭着墙角回上思房。他走过承文的家,竟然看到少年承文坐在门口大声朗诵课文。他不愿与承文说话,悄悄绕过去,蹭入上思房。他终于又看到爹爹。爹爹在玻璃房里等他,强烈的光线透过玻璃屋顶将爹爹罩住,启元看不清爹爹这回有没有转过身来正面对他。他只听爹爹跟他说打算搬家,启元问搬去哪儿,爹爹叹息,不肯说。启元又是悲从中来,抱头大哭,哭到惊醒,环视一室黑暗,久久无法止住泪水。他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能转身看他一眼。而他此时又有些怕爹爹回首,怕爹爹回首看到他浑身上下的卑微。

一周后,启元接到团团的来信,上思房半夜着火。正当金黄色的秋季,庭院堆满柴草,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延绵不绝一直烧到晴翠楼,救火都来不及,等第二天时,整片上思房只剩断壁残垣,和烧得墨黑的围墙。几年前搬进上思房安家的村人被一把火烧成赤贫,个个哭天喊地的。而更有人说,火光最盛的时候他侥幸冲出门,看见宋老爷站在天井仰望熊熊燃烧的晴翠楼。众人怀疑是宋老爷的鬼在作祟,背后颇多议论。

难道这就是爹爹在梦中说的搬家吗?启元简直不敢相信,他心虚地将团团的来信烧了,生怕别人看到他梦中的情形。他也赶紧在心中预备应答,若有人问起他如何看待上思房被烧,他应该回答很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不知道别人希望看到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他若说高兴,那可能被指他不愿家产被无产阶级瓜分,他若说不高兴,又可以被指他留恋资产阶级生活。启元不懂怎么回答才好,决定别人有问他就闭嘴吧。可惜启元至今实诚,不懂敷衍一句外交辞令。

可他心里终究是难过的。多年以来,从启元去上海做学徒至今,虽然他已成家立业,早有自己小家的庭院,可离乡别井时的思乡之梦总是毫发无差地回到上思房,如今,连上思房也烧毁,爹爹不知搬去哪里了。他梦里该归去何处,又去哪儿找他的爹爹。

很快,团团又一封信来,不是他回信之后的来信,而是上一封信之后才隔三天,又来新的一封信。如此破坏频率,绝无好事。启元打开一看,脑袋瞬间空白。爹爹的坟墓终于不保!更令启元痛苦的是,团团让宝祥去找,宝祥踏遍青山,无觅尸骨。没错,现在宝祥是团团的丈夫,启元的大女婿,宝祥因技术高超,出身贫寒,在一波一波的运动中屹立不倒,且人脉广泛,因能完美修理农机而在农村遍地是朋友,因能完美修理轮机而在渔村遍地是朋友。宝祥去山上找团团爷爷的尸骨,村人选择视而不见。宝祥还私下向要好的大队干部朋友咨询,可朋友竟也不知,宋老爷与两位太太的尸骨就这么神秘失踪了。朋友怀疑是上思房被烧之后,愤怒的群众觉得扒坟还不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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