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笑的一团客气,把碗送到了面前,许良辰实在不好意思再推辞,于是再谢了接过来:”彭秘书要不要一起吃?“”我吃过了,少夫人不要客气。“彭明霞笑着婉谢,拿了杯子走出去取水。许良辰心不在焉喝了几口粥,实在没什么胃口,见那碟鸡丝菠菜清脆碧绿,虾仁白里透红,看着便是诱人,于是把筷子伸了过去。
许良辰从小不太喜欢吃叶状青菜,当年为了让倔强的妹妹多吃几口,美辰费尽心思,长大后虽然明白了个中道理,不得不多吃一点,却依旧不大喜欢。
菠菜没有寻常的涩口,相反因为加了炒过的芝麻,清香爽脆,味道很不错,于是忍不住就着香米粥吃了不少。彭明霞端水过来,见其它小菜几乎未动,一碟鸡丝菠菜却差不多吃完,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不由微扬了唇角很有深意地看了许良辰两眼。
下午四点钟,江竟芜来到医院,许良辰和他细说了祺萍的情况,等段奕桀过来便随他回了居处,请厨房准备了晚饭、汤水,一起送过去病房。
许良辰走进病房时,江竟芜正坐在病床边,看着沉睡的段祺萍,脑海里想着前段时间两人近距离相处的光阴。
段奕桀带着许良辰去了温泉,祺萍要协助新闻处处理记者团事宜,于是留了下来;江竟芜则因为水肺在救灾中的应用,找到不少可以改进之处,于是,两个人都留在了救灾指挥部。
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段祺萍做事认真、爽脆,为人大气宽厚,反应速度,笔端犀利等种种自然而然入了他的眼中。特别是每天傍晚,祺萍喜欢到河堤散步,江竟芜偶遇,发现两人聊天不仅投机,而且这位名主笔不愧其名,不论评点国事,还是激扬文字,总有独特出众的见解让他惊叹。两人间有时默契流动,相对会心微笑;有时争论词锋锐利毫不相让,那种久违知己之感,让他心喜悸动。
那晚送她回去,月色如水,澄空如碧,她微笑转头,一双星辰般带了坚定明亮的双眸望进他的眼,如碧潭清澈透明,风吹起她的衣衫,翩然似要乘风去,骤然间使他怔忪。他记得,那夜清风疏影,他和这样的一个女子似近又远……相处地熟了,江竟芜曾不经意说起他心里的男女之别,段祺萍疏朗地大笑:”多亏江署长还是留学欧美的人物,竟也有这样迂腐的思想?天赋人权,男女自应平等,心中不只有小家小爱,国家大爱,难道女子就不该有?“她眸光亮晶晶地看着江竟芜:”女性地位的提高,是社会从愚昧到文明,从落后到进步的标志,我和良辰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难道不为国家出力,还回到深闺才好?江署长,在军备研究上,你的确是专家,但我和良辰的长处,也显而易见,我们不可相互替代,既是如此,为什么同为国民之男女不能携手并进?……“祺萍从不化妆,素面朝天脂粉不施一张清水脸,干净明亮而光洁,看着她自信飞扬、笑意盈盈的一双大眼睛,似渐渐明亮的星子,堆积灿烂,仿佛触手可及,江竟芜不由心下微微一动。
这世间,那种欣赏的目光,往往会不自觉地在心中激发出一种温暖和感激,被包容,被了解的投契,那样动人……站在高高的河堤,极目远眺,天与地辽远宏大得令人深感自己的渺小。
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忽然没有了那种由来已久的男性的自傲,心里升起另一种温暖……许良辰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看着她细心地摆放碗碟,江竟芜忽然有些冲动,他抬头看着自己爱慕了这么多年的女子:”……良辰,很抱歉……“我很抱歉那么固执地不去理解你的心……许良辰手里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吃饭吧。“还是小时候那样帮他把饭拍嵩;还是那一端尖尖的竹筷子,整齐地递到手中;自己喜欢的糖醋小排骨,碗里摆了三块……江竟芜看着,心里百味杂陈。
小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曾想白头偕老应该是简单的事,就算到那时,我们或者不再美丽,不复潇洒,可你依然愿意牵住我已苍老的双手,说我爱你……小辰,即使你已经不爱我,即使你已经忘记了我,我依然会爱着你……请你一定要幸福才不枉我这样狼狈地退出……我知道,世上还有一种爱,叫作观望和祝福……护士走进来,两个人没有再说下去。
祺萍虽然没有发烧,却依旧昏昏沉沉,江竟芜也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一点,病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重。两个人相对总是无言,许良辰有些难过地暗暗叹了口气。
回到居处洗漱完,段奕桀不在,许良辰洗完澡,没有开灯站在床前陷入了沉思。时已近秋,天边一钩玄月,月华如水,扶着流苏的窗帘,看着外面树影重重,她心绪烦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