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吁了一声,神思有些飘渺地看着撩开的舱口,“煌灼自幼失怙,母亲也去世的早。他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博学多才;母亲是侍郎家的小姐,贤惠慈善。父皇早年曾有一位宠妃,那宠妃妍淑妃便是煌灼母亲的亲妹妹,是煌灼的小姨。是而,我自幼便与煌灼认识。七年前我离开大周的时候,我与煌灼已经情同手足。”
看来,他并非是顾忌龙煌灼与我成婚后,终有一日为了我而推举齐宕,威胁他的江山。他与龙煌灼情同手足,而龙煌灼对我非但无情还厌弃,显然的,龙煌灼只会助他一臂之力,断然不会襄助我什么。就算有龙煌灼对我生情的那一日,依他们的交情,龙煌灼也是不会为了我而对敌于他的。
原来,先前并不是他对龙煌灼抱有试探或者怀疑,他纯粹地是在试探我!
刚才我的话若答的稍有偏颇不慎,便是死路一条。自己死不足惜,却是连累了母亲和齐宕。虽然因为谨慎而打消了龙御夜的疑虑,此刻想来,依然冷汗湿了背后的内裳。
此刻,他若有所思地说着龙煌灼与他的手足之情,说着龙煌灼是个温和的男人的话,我根本懒得置否。他暂时不再疑虑我,我已经早早地省心了。
“再见煌灼,竟如同与这大周所有的臣民一样,已是七年之后了。”说起龙煌灼时,龙御夜的神态少了几分平日里的邪魅和懒懒的笑容,多了些严谨和幽思,“在沙场上指点江山的他,沉稳淡定啊。”
龙御夜回大周的途中既与龙煌灼见过了面,显然已经取得了龙煌灼的支持与拥戴,怪不得父皇几番发密函给龙煌灼,要他回来拥戴齐宕称帝,他都几番推托!也怪不得,还没与龙天浚正面交锋,龙御夜已笃定龙天浚全盘皆输!
一想到龙煌灼那几番推托的信函,我心中就郁郁,自然不想再从龙御夜的口中听到与龙煌灼有关的任何话,于是笑道:“殿下刚才说,要我好好地待嫁,以免父皇遗憾而终。那么殿下呢,既回了京城月余,父皇病入膏肓,你却忍痛不去见他……”
冷,冷,没有起风,我也仿佛感觉到身周阴风乍起,凉飕飕的……
我的话说的不对么?不管对不对,我知道,我绝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止了话,方才看到表姐示意我住口,方才看到……
本是背向着我,负手站立在舱窗旁的龙御夜转过身来,一步步地逼近。俊眉一拧,阴兀至极!我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惊恐之色布满了面容。
却突然,他似乎满意我此刻的表情,邪魅的俊容上,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意。虽然只是微微地扬起嘴角,但他确实是在笑。这笑不若惯常的皮笑肉不笑,或者森寒的笑,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所以——”
他微微低眼启齿:“我要你掩护我进宫。”要我掩护他进宫?
惊恐于他出口的话,更惊恐于先前还是暴风骤雨布满眉梢,转瞬已是阳春三月般笑容的那张倾城倾国的俊容。
一个人,怎生的有这样神情易变的容貌?我虽没再继续后退,却心惊胆战地僵立在原地。若非表姐也在这船舱内,我毫不怀疑,我会像之前在那猜灯谜的台子上一样,落荒而逃!
这般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龙御夜!
我几乎敢以肯定,我将赌注、将筹码倾斜于天平上龙御夜这一端,是在为自己自掘坟墓。护虎为患,此刻的龙御夜已是这等锋芒,待到他君临天下时,他更是强大到我连仰望都仰望不了的程度!
当初与龙天浚和贤妃细谈之时,我竟选择投靠了我日后最大的敌人,也是最危险的敌人。怪不得龙天浚当时阻止我投靠龙御夜,怪不得我决议要投靠龙御夜时,龙天浚落到我身上的目光那样深浅不一,那样地欲语还休。
在那时,龙天浚就在提醒我别沾惹上龙御夜呀!
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即使有让我重做一次抉择的机会,我选择的要投效的人,依然是龙御夜!
他已然势不可挡,谁也改变不了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要我掩护你进宫,为了探望父皇?”
“对。”
我好不容易逮着了这机会流泻讥诮之意,岂会轻易放过?当下嘲讽道:“堂堂的太子殿下进宫看望自己的父亲,也要我掩护么?”
龙御夜的面色极为不善,显然很讨厌我的冷嘲热讽,他倏地敛眉,略有咬牙切齿道:“既然投效了我,就要为我效力!我可不会白白地养一群安逸享乐的废物!你去投效别人,本宫现在就赐死你,或者你好好地掩护我进宫,你自己选择!”
“我掩护你就是了,恐吓我做什么?”心下不服,本是在心里嘀咕的话,竟然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