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亲昵而宠纵的称呼,龙煌灼虽一直没有改变过,然而被他梦呓出口,和清醒时分那样称呼起来,意味完全不同。
房中众人皆都静寂,唯龙煌灼微弱的呓语清晰地飘忽在屋内,旋荡在每个人的耳中。
那些铁卫们看我的目光先是不善,而后渐渐转为无奈的叹息。
与龙煌灼最为亲近的李制等人,倒是对此平静的很。
那一声声的梦呓似唤在我的心里,可淑妃现在在照顾他,我也不便过去,正打算去找付神医,在龙煌灼的又一声呓语之后,耳边却传来他的一声低而促的呻吟,叫我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下。
龙煌灼正趴在床边,他的背部还在剧烈地起伏着,似无法压抑体内惊涛般的不适,惨白如纸的面容被漆黑的发丝遮住了一半,更显得面无人色,奄奄一息。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唇边,正挂着一缕黑血,黯沉如墨的颜色,一如床下竹席上让人心惊肉跳地一团。
他倒是从高烧中清醒过来了,却是以这种方式醒来的。
心生生被疼痛揪住,喘不过气呼吸也滞住。
“公子!”我才想起扑到龙煌灼的身边,已有许多人先我过去了,那么多人围在他的身边,我近不了他的身。狠狠呼吸了一口,喘息着跑了出去。
“付神医,付神医!”
才离开不远的付神医被我惊惶的叫声叫住,扬声问我喊什么,我指着屋内,语无伦次地哭道:“他吐黑血了,你来看看,快过来看看!”
付神医施展轻功倏忽而至,屋内众人一见他来了,纷纷给他让开了道,盯着他的眼睛,无语凝噎。
付神医放眼瞧了瞧龙煌灼,却无众人的胆战心惊,拍了拍手,竟似松了口气:“吐出来了?又可以多活些日子。我还以为他今天就要死了。”
敢情医者见惯了死亡,说起这话来也轻松了得?
然而我知道,付神医的语气虽然戏谑,却也不是全属虚言。龙煌灼,确实病的厉害。付神医从我身边走过,我正要随他离开,去问问龙煌灼的具体病情时,由李制擦了唇边血迹的龙煌灼已支起身来,黑眸深深地望着我。
心好像连在脚下被粘了住,走不了。
直到天黑时分,龙煌灼的高烧才退了下去。而这期间,心心念念要与他保持距离的我,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身体虚弱,不便多说话,我也找不到什么话说,整个下午他偶尔问什么,我回答,时间便这样一点一滴过去了。
天黑时淑妃送饭菜进来,见淑妃服侍他喝粥,我正想离开,龙煌灼却拉住了我。
不过吃了几调羹白粥,龙煌灼便不吃了,淑妃离开后,龙煌灼见我一直看着淑妃离开的身影回不过神,遂说道:“清嫣是李制的堂妹,在军营里住过三年。”便把他认识淑妃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了。
我也总算知道淑妃与龙煌灼之间的关系了。
龙煌灼黑眸里的一点锐色似要看到我的心里去,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那些心思最好给我打消。招惹一个女人都累的我死去活来,我又怎么会去招惹另一个。”
咬了咬唇,却还是问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你一直很累么?”
先前的锐色,已经温软,龙煌灼默默望着我,柔声道:“不累。累的是……”累的是,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但是他没有说,他没有让我为难,我不能不感激他的体贴。
龙煌灼的体贴让我不得不觉得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显得生分了,那样只会让我对他的情意欲盖弥彰,况且我也不愿意与他有那层隔膜。
不知道他‘背弃’我的真相还好,这一知道了,即使是我不待见他的行径,也再做不出原先那番理直气壮。
于是也不刻意回避什么,两三日后,他的身体好了些,他时常到我的屋里坐坐,我每日晨昏也会去看他。天气好的时候,也会结伴到附近走走。平常,竹舍里也看的到我们的身影。
淑妃虽是将门之女,自小家教有方,琴棋书画更胜我这懒散的人不少。
竹舍里琴音钲琮,龙煌灼若有所思地听她抚琴,私下问我龙御夜经常听她抚琴吗。我说龙御夜喜欢听她念书,喜欢看她看书的样子。
龙煌灼沉默片刻,说,可怜了这好琴音。
能让龙煌灼称赞的琴音自然是好琴技了。
可惜龙御夜和龙煌灼的性子本就不同,龙煌灼才华横溢,有他多愁善感的一面。琴音催人神思,龙煌灼会喜欢。
然而龙御夜一出生就是储君,接触的是帝王权术治国之道,他虽有深情的一面,却绝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书画怡情养性,棋能开发人的思维,至于琴,他便不一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