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在孤儿院里,每天晚上睡下时都会在心里许愿,希望自己明天能得到一个家,有爱自己的父母,不必有什麽富贵,哪怕天天干活儿,吃的很少穿的不好也没关系……
希望……能得到幸福。
不必特别丰富,不必特别的美好……
只要小小的一点温暖就可以……
但就是这样不奢望的,踏实的……甚至是很卑微的孩子的愿望,却每一天每一天的落空。人在不断的失落中长大……
程一在天亮的时候醒了过来,外面的雪很大,风也紧了,窗户被风摇撼著,玻璃发出轻微的卡卡响声。
程一赤著脚下床去拉开窗帘,雪片纷纷扑打在玻璃上。
程一起先不知道自己怎麽醒的这麽早,然後他听到门铃声,又响起来。
程一披著毛衣走出房间,在小屏幕上看到裹成了一个球的佟豔梅女士。这实在是……
虽然他心里情愿当作自己什麽也没听到,再回去床上拉高被子蒙上头,继续睡他的大头觉。天气这麽冷,风雪这麽大,正适合睡懒觉。
不过……看著佟女士似乎已经冻的直哆嗦了,还不屈不挠的继续同门铃奋斗,程一觉得自己没法儿让一个女士在自己门前挨冻。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管她来这里是出於什麽目的。
程一开门让她进来,然後自己去穿衣服。
宋小舟和何沛也都醒了,不过对於佟女士这麽一大早就找上门来的异常举动,他们两个象约好了一样,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宋小舟勤劳贤惠的做好的早餐,又是一人一份。
佟女士看起来很有倾诉的欲望,但是程一和何沛去刷牙洗脸,宋小舟在厨房忙里忙外,她坐在沙发上,主人不象主人,客人不象客人……宋小舟探头看了一眼,小声向何沛汇报:“多云转晴了又。”
“有人理会她才哭,没人理她就不会白浪费眼泪了。”程一淡淡的说,然後抹上剃须膏,开始刮他下巴上稀稀冒出来的胡子。
而且他果然也没说错,低声啜泣的佟女士大概真的是没有人理会就不哭了,等宋小舟把早餐端上来摆好,她拿出喷了香水的手帕擦干净脸,然後很平静的和他们一起吃早餐。
平时的早餐桌上没这麽安静,宋小舟会说话,程一也会说,唯一话少的是何沛。但是今天谁都没说话,餐桌上安静的诡异。
佟女士的手……程一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说从女人的手上可以看出许多东西。
佟女士的手白皙圆润,指甲修的整齐,涂著珍珠色的指甲油……
她现在的境况应该还不错,刘燹的资料只是很初步的,没有说的太详细。
宋小舟收拾碗筷的时候程一小声问何沛:“你怎麽还不上班去?”
“我今天不去。”
“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儿,用不著你紧紧看著。”程一把他的外套和公文包一起放他手上:“快走吧你,要是你因为旷工失业了,我可不会养你。”
“真无情……”何沛仔细看看他的表情:“你应付得来吗?”
“应付不来,也得应付。”程一说:“即使你在,这件事,也得我自己面对。”
是的……这件事,只能程一自己来。
何沛穿著品味优雅的浅灰条纹衬衫,程一看他把驼色外套穿上,再把围巾随便绕在脖子上。
何沛真是很英俊啊。
宋小舟系著胸口绣小白兔的浅蓝色围裙,把一杯茶放到佟女士面前。
程一坐在她对面,他早上还照过镜子,觉得自己和佟女士长的并不象。
而且佟女士已经又把手帕拿出来了──程一觉得这个性方面,差异就更大了。
他从小就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佟女士说话声音很小,不注意很容易误听漏听。
“嗯……你父亲,让我带你过去,和他见个面……”
“他在哪里?”程一有些意外,那个人,不在这个城市啊,最起码,据他所知不在。
“嗯,我们去见他,稍微有点远,在银山市……”
宋小舟在一旁瞪眼。
银山市!这叫稍微有点远?
就算是坐飞机也要好几个小时,被佟女士说的倒是轻描淡写啊!
“那个,我们,一起去……”佟女士用泪汪汪的眼睛注视著程一:“去见你亲生父亲……”
程一安静的说:“抱歉,我身体不好,不打算做长途旅行。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在乎我,那麽我想他不会在乎耽误几天时间到这里来和我见面。如果他没有时间,那麽不见也没有关系,我对能不能见面这件事并不是太在意。”
佟女士的终极武器是哭,这恐怕也是她唯一的武器。对一个已经到了中年,姿色渐衰的女人来说,她的哭相显然还是很好看的,很招人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