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原来跟这夏日的天空一般,充满着温暖的阳光。在阳光下呆久了,他再也不敢回想以前那阴暗的过去。想到过去,看到旧日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他仿佛就如看到老婆发狠时绿油油的眼珠子,在阴暗中闪着动物一般的冷酷。温暖的地方呆得越久,越不敢回到寒冷,他已无抵抗力。到后来,他恨不得早日搬离明成家的房子,因为,他住的这间客房,他也可以发现绿油油眼珠子曾经呆过的位置。
终于搬到新家,他解放了。新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书,那些他须臾离不开的书。以前他总是把自己埋在小说描绘的虚拟世界里,忘记现实。现在的现实虽然鸟语花香,阳光灿烂,但他已经习惯了书,没了书,生活就像菜里没了糖和盐。
苏大强按部就班地忙碌完了早上的锻炼、早餐、买菜、洗菜之后,正想着怎么打发今天的空虚,没想到一表三千里的表妹那么早就从乡下赶来了。表妹来了也罢,居然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小得象芝麻的女子,人也黑得象芝麻,可惜没有芝麻油光饱满,一张脸皱得象大核桃壳。表妹说,小女人叫蔡根花,丈夫早死,一个人拉扯大的儿子刚就业了,她总算放下心事,可以出来打工。表妹直截了当地问苏大强:“阿哥,你一个人住着,你们小孩子们怎么放心得了。不如让蔡根花住这儿料理你生活,她什么都会做。你看看,你这儿也够大,多住一个人没事。你儿女钱都挣那么多,他们自家都叫着保姆,怎么能不给老爹配个保姆?阿哥,这事你得跟孩子们说说。”
苏大强傻了,叫保姆这事儿他想都没想过呢,他自己不给老婆呼来喝去地做保姆,他已经高兴得阳光灿烂了,哪里还敢再要别人伺候他。而且,他也担心,明成家那个钟点工摆明的看不起他,他要是找来这么个钟点工给自己做保姆,到头来究竟谁伺候谁都不知道呢。
表妹见表哥不答应,以为他嫌这个人不好,忙道:“阿哥,蔡根花这人你别看她老,其实才四十九岁,我们农村太劳碌,搞得看上去还不如你嫩面。本来儿子挣钱了她可以享清福,但她想挣点钱给儿子结婚用,做人勤快就别说了。再说她人好,以前她那死鬼丈夫把她往死里打,打完她还给做好晚饭端给死鬼丈夫吃,一点脾气都没有。阿哥,我们一家人,好说话。你老了,需要人照顾,我给你找个老邻居,知根知底的,不像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家里给搬空了你都没处找去,哭也来不及了。阿哥,你说说吧。”
表妹说了那么多话,苏大强只听出一句重点,那就是蔡根花没脾气。没脾气好啊,他最怕有脾气的,他死去的老婆脾气大,他家只有老婆打老公,哪有老公打了老婆,老婆还做好饭给老公吃这种好事。他这才敢抬眼打量蔡根花,见蔡根花看上去胆子比他还小,主要的是,蔡根花人还那么小的个儿,一点没有威胁性。苏大强心动了。确实,明哲曾经提起给他找个保姆,而且,他今天又忽然感觉到寂寞,那他就问问明哲。他起身,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还有两个客人,忙道:“你们坐坐,我给儿子打个电话。”
苏大强打通明哲手机,背着表妹他们轻声道:“明哲,大姑带来一个她的邻居给我做保姆,说人最没脾气的,叫蔡根花。你说好不好?要不你过来一下看看。”
明哲听了,心想也好,找个天南海北来打工的,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老家邻居可靠。“爸,我这两天都没法出来,我叫明成过来给你拿主意。”
苏大强一听立刻汗毛倒竖:“别,明哲,你让朱丽来吧,朱丽讲道理,朱丽也会办事。”
“行。”明哲心说,看来老爸怕明成。但这事怎么跟朱丽说呢?
打电话去明成家,却是朱丽周末加班,只有明成在家无所事事。明成虽然不愿管父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既然大哥打电话来,他总得去一趟。明哲当然不方便把父亲希望朱丽去的话告诉明成。
但明成心中没底,钟点工是家政公司明码标价找的,这种家乡带上来的保姆该怎么计算工资?他打电话问朱丽,朱丽也心中没底,说打电话回去家里问爹娘。等到明成上出租车时候,朱妈妈已经把她和朱爸爸飞速出门了解来的保姆收入详细汇报给朱丽,细节到包吃住的如何,不包吃住的如何,高效快捷。明成在车上听着朱丽的电话胸有成竹。其实他也想过直接去问岳母,但是,他有点不敢,总感觉岳父母现在有点看扁他。
胸有成竹的明成看到这么一个不到一米五的蔡根花时候,很怀疑她的动手能力,可明成自己也不会干家务,不知道岀什么难题来考考这个菜根花,眼看父亲的厨房才两周下来已经污垢弥补,便找了块抹布让她打扫厨房试试。结果,蔡根花在里面双手如飞动作敏捷,招招式式虽然与训练有素的钟点工很有差别,但显然做事能力是不错的,厨房的小白瓷砖被她用洗衣粉刷得光可鉴人。于是,人就这么定下来。明成大方惯了,随手封了两百块谢礼给表姑,喜得介绍人什么似的,虽然他自己还是负翁。再加明成说保姆费由大哥岀,旁边的表妹直叹阿哥有福气,苏大强觉得自己好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