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关机,她不想听我的道谢。她心里肯定觉得挺窝囊的,就这么轻易饶恕了明成。”朱丽关了手机向爸妈汇报。因为明玉放过明成,朱丽心中对明玉根深蒂固的反感稍有减少,自然而然地站在明玉角度考虑了一下明玉的感受,觉得明玉做出放过明成的决定有点不容易,尤其是在她看过明玉被打得红肿脸和难以碰触的背之后。“不过她出院,她真的出院了吗?她是不想我们再找上去吧。”
朱妈妈嘀咕道:“明成若是打的是你,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丽丽,以后如果明成有发狂的苗头,你拔腿就跑,别跟他冲突。”
朱爸爸皱眉道:“都已经煲了鸽子汤了,明天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万一还在呢?我们得谢谢她,丽丽你这个做二嫂的也得知道慰问慰问人家,一家人。”
朱丽忙道:“我设个闹钟,明天早点起来去买些粥啊豆浆啊给明玉送去,希望她还没出院。爸妈你们明天晚点起来,早餐我会来,我得去谢谢明玉。”
“晚点去菜场就没棒骨了。唉,这个不懂事的臭小子,这么大了还闯祸。”
朱丽知道妈在怨明成,只是当着她的面不便太骂。她只有叹息,她更想骂明成,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短信带来的兴奋过去后,朱丽躺在床上睡不着。她身体很累,但脑袋很兴奋。一整天绿头苍蝇一样地撞下来,总算有了结果,想到明成终于可以不受凌辱地住在拘留所里,她应该高兴才是,但她为什么反而高兴不起来?她想到爸妈对明成这个人的疑问,想到老妈不辞辛苦拉着她满住院大楼的找明玉,想到明玉的脸一边苍白一边红肿,和她眼睛中隐忍的怒火,想到大哥大嫂因此在电话中对她的冷漠,想到昨晚明成打人回来还可以安然入睡这等没心没肺,想到那个都还没去医院看过女儿的公公,还有早上大老板难看的脸色,同事们的交头接耳。她辗转不能入睡。她真是不能明白了,明成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怎么能如此坦然地做着一件又一件幼稚得无耻的事情,不知道他这回被放出来,他还会不会申辩,说他不是有意,说所有的事错在别人。
朱丽心烦管心烦,还是斟酌再三给明玉发了一条短信道谢。明玉虽然现在关机,但她应该是个须臾离不开手机的人,只要她开机,就得让她看到道谢的短信。起码是一个心意。
事情既然算是相对完美地解决了,朱丽不再如先前的心浮气躁,但她躺在床上睡不着,思前想后,条理恢复清晰。她心中隐隐开始怀疑,以前总觉得明玉出口伤人,无事找茬,是个很不讲道理的刺儿头,婆婆也一直这么说明玉,她以前一直觉得,连婆婆这个做母亲的都这么评价,明玉这人是真的不可理喻了。但婆婆去世后发生那么多事,从公公那本事无巨细的记帐本上记录的明成欠债,从账本中看出明成蚕食他父母的资产导致明玉无家可归小小年纪靠自己双手生活,从事情被揭露后明成不思悔改没打算加紧还他父亲钱财,甚至还想打他父亲卖掉一室一厅得来几万块钱的主意做什么投资,到昨晚索性对明玉大打出手。究竟事实真如她以前认为的,家中的一切不安宁都是由明玉的蛮不讲理挑起,还是有可能是明成的无知无耻挑起?爸爸说,从明玉转病房避开他们探望,到在病房客客气气却有点冷淡地对待她们母女,以及短信通知明成现状,都说明明玉这人讲道理,既然如此,难道是婆婆和明成以前一直扭曲黑白,把明玉逼得在家不讲道理?朱丽心中很想否认明成不是这样的人,婆婆更不是,却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承认,账本反映一切,她此前一直回避考虑,但今天夜深人静,激动过后难以入睡,她不能不想到,如果她上面有一个神智清楚体格健全的哥哥无耻霸占去家里所有资源,逼得她连回家住的地方都没有,大学开始得自己养活自己,她也会视这个哥哥为仇敌,而明成一个大活人难辞其咎。至于婆婆,已经去世的人就别揣测了。
虽然今天明玉说欠她朱丽,她此前也这么认为,觉得明玉在昨天审计会议上出手太狠,即使为公司利益,也应该事先打个招呼。但现在回想起来,她其实是明成侵占苏家资源的帮凶,明玉肯定认为和明成一样她无耻无理,蛇鼠一窝,明玉怎么可能善待她?她当然也可以像明成一样很茫然地推说婆婆瞒着她,说婆婆粉饰太平给她看,说她不知道自己住的房子花的钱里面有苏家老人的血汗钱,而她确实是不知道,苏家从上到下都瞒着她。但是,她能心安理得吗?朱丽当然不敢太揭批自己,但是,对于明玉欠她一说,她不敢再坚持了。明明是明成带上她一直在欺负明玉,她主观上没做,可客观事实就是。说明玉欠她似乎很是不妥,而且没法扯平。而今晚找上去要明玉饶恕明成,更是不讲道理,人家凭什么做圣人饶恕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