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帮主。”沉默许久,平煜忽道,“冒昧问一句,当年那群蒙古人中,可有人从林之诚手下逃脱?”
李攸被这话挑起某个念头,目光微亮,飞速扫平煜一眼。
洪震霆从回忆中惊醒,虽觉平煜此话问得突兀,仍思忖着摇头道:“当日我心系大哥,无暇留意蜀山上的战况,只恍惚听见南星派弟子说似乎将那群蒙古人扫干净了,至于是否有漏网之鱼,我不得而知。”
平煜点点头,不再插言。
洪震霆又道:“回宛阳途中,我延医问药,倾其所有,四处找寻市面上能寻到的名贵药材,只盼能助我大哥接续经脉,然而我大哥连续两回遭那琴声催动肺腑,早已油尽灯枯,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回宛阳后,我见大哥再无痊愈希望,整日僵卧在床,意志消沉,想起当年驰骋武林的豪杰被林之诚害得成为废人,怎肯咽下这口气,等内伤稍好,便率领众门人去南星派寻林之诚的麻烦,谁知去了几回,不是被困于林之诚设下的阵法中,便是被林之诚御琴击退,别说一句道歉的话都未讨到,甚至连他的面都未见到。”
说话时,似是想起当日场面,眸中漾着恨意,声音愈发冷硬。
白长老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清楚不过,想起当年在武林大会上林之诚的丰姿,当真风度翩翩,兼之于武学上悟性奇高,不过二十五六岁,便已跻身一流高手行列。
林之诚刚在南星派脱颖而出时,少林寺方丈无忧曾道:此子乃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万不可小觑,然禀性狷狂,行事太过随性,日后不是大善之人,便会沦为大恶之人。
不料一语成谶,数年之后,林之城便因在武林大会上太过决绝,视规矩于无物,自此在江湖上坏了名声。
其实林之诚哪怕只要稍为循规蹈矩一点,如今多半已是江湖上豪杰人物,雄踞一方不在话下。记得当年不少名门正派的当家见林之诚人才出众,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林之诚却一个未看上,最后出乎意料娶了位落魄秀才之女,据闻林夫人模样标致,性情柔顺,婚后跟随林之诚鹣鲽情深,不过一年时光,便生下了一对龙凤儿,羡煞旁人。
可惜没过数年,那对龙凤儿便因病夭亡,林之诚隐退江湖,林夫人也不知所踪。
洪震霆又道:“我当时年轻气盛,屡次在林之诚手下吃苦头,加上兄长所受苦难全由林之诚一手造成,怎肯受此奇耻大辱?回到宛阳,一方面派门下子弟日夜盯紧南星派,另一方面,则闭关潜心研习破那御琴术的法子。功夫不负苦心人,五年后,终将本派内功中最为晦涩难懂的心法悟透,自此融会贯通,再不复往昔。我见自己内力精进,不肯再白白蹉跎岁月,便点了教中精兵强将,前来湖南寻林之诚讨说法。”
平煜恍悟地看一眼李攸,原来这位洪帮主曾花费数年时光专门研习应对林之城的心法,不怪连只学了两年八卦拳的李攸都能在林之诚的琴声下支撑许久。
洪震霆想起往事,又道:“这一回,我终于可与林之城的御琴术一较高下,自是喜不自胜,在君山岛与林之诚斗了三日三夜,期间,岛上山庄不断有婢女来寻林之诚,似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急事,林之诚却不予理会,一门心思要与我拆招,我苦练数年,好不容易胜利在望,自也没有中途作罢的道理。谁知第三日傍晚,林夫人突然抱着一对稚儿前来寻他,我二人本正都得激烈,林之诚见那稚儿已气息全无,大惊失色,硬生生受了我一掌,不再与我缠斗。”
他面上闪过一丝惭色:“当时林夫人来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却一滴眼泪都没有,似是因伤心欲绝,眼泪早已哭干,看在林之诚,脚步顿住,急奔到他跟前,颤声求他不要再比武,速找大夫来给孩儿治病。我在一旁远远看着,见小儿脸色紫胀,似是因高热引起了急惊风,若是再早个一个时辰,也许还有救,眼下却已回天乏术,不免心中一凉。林夫人哭闹一晌,见林之诚只顾将一双孩儿抱在怀中,整个人却如木头桩子似的,不语不动,似是终于明白孩儿已无药可救,整个人顿时疯了似的,拼了命捶打林之诚,撕心裂肺哭道,说他眼里只有武功!只有天下第一的名号!为了斗法,将整座岛封住,孩儿生病也不管不顾,如今孩子死了,他满意了?林之诚面如金纸,任林夫人打骂。”
众人听了这番话,都震惊不已,秦勇等人虽知道林之诚一双儿女夭亡,却不知是因为延误了诊治方才殒命,一时心中百味杂陈,屋中气氛也滞重了起来。
洪震霆愧疚得坐不住,猛的起身,在屋中踱了两步,重重叹气道:“我当时一门心思要替哥哥报仇,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因一场寻仇,连累到林家小儿。我见大祸已铸成,又愧又悔,不肯再在君山岛上逗留,连夜率领教徒离开,没过多久,便听见林之诚离开君山岛,率众去了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