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像我一样,怀疑是鬼吗?
我直起身,轻靠着椅背,看着黑板。
21年过去了,黑板还是绿色的,却始终叫黑板。
「你好。」
我闻声转头,刚刚以吉他自弹自唱《donnadonna》的女子,
正站在教室门口,她的吉他背在左肩。
我有些惊讶,但还是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是我的母校。」她说。
『喔。』我说。
「你不觉得讶异吗?」她说,「一个女生从男校毕业?」
『这也是我的母校。』我说,『所以我知道这里晚上有补校,而补校
有收女学生。』
「原来我们是校友。」她笑了笑。
『你们是在开同学会吧?』我问。
「是呀。」她说。
『同学会结束了?』
「还没。」她说,「我只是溜上来一下,想在这间教室弹一首歌。」
『弹一首歌?』
「嗯。」她点点头。
她缓缓走进教室,四处打量一番,像我刚刚走进教室的反应一样。
「刚刚那间教室,是我高三时的教室。」她说,「由于我们补校学生
从没见过下午时分的校园,便选在教室开同学会。」
『同学会的气氛很热烈,你们班上同学的感情一定很好。』
「是呀。不过如果让我选,我会选这间教室开同学会。」
『为什么?』
「这间教室,是我高二时所待的教室。」她边漫步,边说:
「我对这间教室的感情很深。」
『我高二时也在这间教室上课。』我说。
「哦?」她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真巧。」
她在离我三步远的距离停下脚步。
「我可以坐你现在坐的椅子吗?」她问。
『喔?』我有点吃惊,站起身离开座位两步,『请坐。』
她将吉他从左肩卸下,随手摆在身旁的课桌上,然后走近我的座位。
「谢谢。」她坐下后说,「我高二时就坐在这个位置上课。」
我原本想说:我也是。
但不知怎的,竟然有些紧张,说不出话来。
『你的吉他弹得很好。』定了定心神后,我说。
「谢谢。」她说,「弹吉他是我念高中时的习惯,也是兴趣。」
『我高中时的习惯是念书,兴趣也是念书。』
「你讲话的语气,很像我高二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微微一笑,
「我就是想在这间教室、坐在这个位置,为那个朋友弹首歌。」
她右手轻轻抚摸桌面,缓缓的,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略抬起头看了看黑板,仰头看看天花板,再转头看看四周的墙。
然后低下头看了一眼抽屉。
她突然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弓起身,嘴里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停顿了几秒后,她伸手把抽屉内我刚写的纸条拿出来。
她看了纸条一眼,随即抬头注视着我。
『那是我写的。』我说,『念高二时,每天早上都可以在抽屉里发现
有人写纸条给我,而我也会在那张纸条上写些字,再放回抽屉。』
「应该是跟你同一个座位的补校学生写的。」她说。
『你猜对了。』我说,『但我刚开始还以为是鬼吓我呢?』
「那是因为你笨。」她笑了笑,「是你自己把补校学生当成鬼的。」
『只怪我抽屉不收拾干净。』我也笑了笑,『活该被吓。』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
「你知道吗?我念高二时,每天傍晚匆忙进教室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坐在座位上写纸条,写完后放进抽屉。」
『我……』我突然结巴,接不下话。过了一会,才勉强说出:
『我现在知道了。』
「就在这间教室,我认识了一个没公德心、低级无聊的高中男生。」
『真巧。』我说,『我也在这间教室认识了一个心地善良、清新脱俗
的补校女生。』
「可以跟你借枝笔吗?」她问。
我将笔递给她,她伸手接过。
她在那张小纸条上写了几个字,再将纸条递给我。
纸条上在『我可以见你吗?』下面,有一列笔直的字:
「我也想见你。」
我们互相注视着,彼此的视线都没离开,像正凝望着过去的青春。
虽然只有十几秒钟,却像逝去的21年那样漫长。
视线变得有点模糊时,我首先打破沉默,说:
『这间教室好像没变。』
「教室是没什么变,但窗外的景色变了很多。」她看了一眼窗外。
抽屉内的时空或许停留在当年,但窗外的世界却不断前进与改变。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说。
「应该是: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