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来比量——很合身,一丝不差,正是我的尺寸。
“换上吧。“师公站在那里看着我,目光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温柔和怀念。
他转身离去,我怔怔地捧着衣裳。刚才……许是我看错了?
师公领着我一路再向南去,该走水路。
江上烟波浩渺,两岸树木郁郁葱葱,隐约能看到一点亭台楼阁的影子。我上了船就吐得天昏地暗,师公开了方子,煎了药给我服下,还助我调理气息。
不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在船上这几天也习惯了,人渐渐精神了一些。
我白天睡多了,晚上怎么也睡不实,索性披衣坐起来。水浪起伏的声音里,前舱隐隐传来人声。
我穿过窄窄的舱道,推开通往前舱的门,师公果然没睡,他面前还站了一个人。我一露头,两人的目光一起投了过来。
师公淡淡地说:“齐笙,我徒孙。”
他们之间有一种凝滞不化的东西,说不上来,让人觉得闷,胸口压着很重的东西,喘气都不舒畅。
我要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上前行礼,然后给两人倒茶。
“今年我去扫墓,还遇着了故人,你猜是谁?”
师公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
“也是……看着都让人恶心。人活着的时候个个狼心狗肺,等人一死了,到一个比一个情深意长。对了,你这是从哪儿来?雷家庄?”
“嗯,顺便去看了看。”
“雷启山还好?”
“老样子。”
“他那个样儿我反正看不惯,也真亏你受得了。这人忒没骨气,当初那么多手下败将,就他上赶着巴结,又送这有送那的……”
“百元先生病重之时,他总算是出过力帮过忙的……”
他语气淡淡的,我一眼看待舱门外头,我们这条船的旁边有多了条船,船头挂这面旗子,在月光下,旗上绘着一只神奇的大雁。
师公吩咐我:“去取酒来。“
我应了一声,男人只要一见了面,似乎都要喝酒。在雷家庄喝,在船上有要喝。穿上备有几样凉菜,我把酒倒上,自己到一边候着。湖上起了雾,四下里一片茫茫。
我满心想着要听他们说什么,谁知道两个人推杯换盏的就是喝闷酒,一个望着外头发呆,一个瞅着酒杯发呆,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酒。
这算什么故友重逢啊?
船舱里酒气弥漫,我不喝酒,光闻都觉得有点熏然欲醉,头晕晕的。
我出了船舱到船头坐着,被凉风一吹,才觉得头脑清醒了点。夜雾扑在脸上,潮露露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响,师公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脸颊有一丝红晕,眼神也不像平时那样清凉。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瞅了我一会儿,扶着船边慢慢的坐了下来。
“师公?“
我蹲下身,又喊了他一声:“师公?”
他眼帘低垂,呼吸细匀。
我不知道他想着是不是还清醒,不过我心里有一个念头萌发出来,然后不可抑制——就算我心中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就冲师公现在的情形,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巫宁……是怎么死的?”
师公一脸痛苦的表情,轻声呢喃:“她自尽了……”
我愣愣地听着,感觉就像是在听旁人的事。自杀?
我只记得最后的章血色的光堙没了整个视野。原来我是自杀?
我呆呆地坐在了师公的旁边,本来还有许许多多的疑问,现在却都堵住了,压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人所害。
也许我不该去追寻自己的从前。从前就是从前,无论是喜是忧,是荣耀还是屈辱,都已经过去了。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可是……可是既然要遗忘,为什么不全都忘记?
为什么还要让我记得最后那满眼的血色——为什么不把那一瞬间也忘记?
船身忽然震动起来,我抬起头,以为船靠了岸。
船还在湖上,只是碰到了一艘更大的船。
那船头迎天高耸,船身是厚重的黑色。我仰头往上看,船头上站着一个人。
不过那人身上的披风被风吹的飘摇着,我只能看见一道修长的黑影。
“雁三儿,出来。”
要说,这声音可不比我师公的声音冷,也不显得硬,但是听着让人觉得背不自觉地就要挺直。有个词叫做“肃然起敬”,大概就是这样的。
雁三儿就是那个在船舱里喝醉了的人吧?他这会儿是出不来了。
我又晃了晃师公,他也醒不过来。
我没办法,扬起声喊了句:“雁三儿喝醉睡了。”
好像身旁掠过一阵风,眼前就多了一个人。他也是一身黑袍,明明并不魁梧,身姿挺拔修长,可渊停岳峙的气度让人需要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