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现在看来似乎还败象未露,可是北剑阁颓势渐萌。文飞在江湖突然崛起,即便有身为朝廷权贵的岳家扶持,但在江湖而言没有任何底气,没有什么真正的心腹,在他身旁聚拢的那些人,或为名,或为利,或者为了其他,聚拢起来容易,散去也容易。相比之下惊雁楼下头几位当家都是齐伯轩的铁杆儿兄弟,雁三儿在其中尚不是功夫最高的一个。
可是确定,天时地利人和中,文飞的那场英雄会失了天时,人和也不及惊雁楼,地利——沅陵也谈不上什么地利。
这一年的春天,也似乎比往年来的晚。已经到了三月,还下了好几场雪,桃花迟迟未开。
山庄里的下人时而会抱怨几句。
“也不知是怎么了,今天的天气古怪,人也古怪。镇子上突然多了不少人,客栈都住满了,满街的菜肉都贵得要命,连鸡蛋都买不着。乌烟瘴气的,不知搞什么名堂……”
“今天我从街头走到街尾,就有两拨人在动手,那刀剑明晃晃的……也不知道都是哪一路的好汉。咱们镇上怕是要出事啊。”
“别提了,你知道山前头那道溪吧?有人在那儿挖了好多坑,今天刘屠他们打那儿过,便跌进坑里去了……”
那些人为什么来的?
沙湖哪有什么吸引江湖人的东西?
不,有一样。
这里……是于白屏和甄慧斩蛟之所在。
没错,那些人就在找这个。
可是,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师公并不瞒我。点头说:“是我放出的消息。”
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我并不发问,师公打开他平时常读的一本书,拿出夹在书中间的一张纸条。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纸条上写着几十个人名,一行一行地看下来,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再朝下头,就有熟悉的名字了。是北剑阁里数得上号的人物。
最底下一个名字,赫然就是文飞。
“那年四月初四,文飞带领这些人离开北剑阁,就在沙湖西面山中围攻巫宁……”
他的指尖慢慢从这些名字上头一一滑过:“雁三儿帮着我,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个查了出来。过了这些年,马上又到了四月初四……”
我抬起头来:“那些,来镇上的人……难道都是……”
这纸上写的人?
师公点点头:“有的人早死了,有的金盆洗手退出了江湖,我也不再去寻他们为难。现在到沙湖来的这些,都是被贪婪驱使,这些年也没少作恶,死有余辜。”
我又看了一遍那张纸,目光在末尾处停止:“你说,他也会来吗?”
“会。他必会亲身前来。这人在世上谁也信不过,他一心追寻最卓绝的剑法,怎么会不来?”
又像是一场梦……我茫然地站在人丛中。
文家办喜事?谁的喜事?文飞给我的信中怎么从来没有提前过?
也许是来不及。
他的上一封信是三个月前地。
看这架势,是娶新媳妇。
是他的哪位哥哥?这么排场气派,比上一次我来时的那场喜事看起来还要热闹豪奢。
我不想留在这儿看热闹。
文夫人的这些儿子和文飞都不和睦,文飞这会儿……也许是在后头,陪在他母亲的身边。
我按了按怀里的药瓶,这是姚自胜帮忙配的药,对月姨的身体大有好处。还有剑谱,卷成一小束,和药瓶放在一起。
鞭炮声在耳边炸响,人们拥过来挤过去,乱糟糟地嚷着:“花轿来了!新娘来了!”
我被挤得立足不稳,唢呐声锣鼓声这一刻听起来那样聒噪。
果然迎亲的队伍越走越近,一片红艳艳的颜色,刺得人眼睛微微生疼。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就像夏的天雷雨之前,那种沉沉的心悸。
知道必然要发生什么,可是不能预期到底是不是下一刻。
整条街上,我只看见了新郎。
他骑在马上,比旁人都高,都显眼。
我曾经想象过,文飞穿上新郎的装束袍子是什么样,他好像不适合那样艳的红,也许正红比洋红更适合他——我以为我看错了。
鞭炮的烟气弥漫着,四周嘈杂的声音像是被蒙住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文飞骑着白马,胸前系着一朵大大的红花,满面笑容地朝着左右拱手。
我觉得自己的脚软得无法支撑身体,我想向前走,可是一步也挪不动。
“文飞——”
我的喊声那样微弱,连我自己都听不到。
他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转头朝向这边。
我定定地看着他。
没错,不是做梦,更不是幻觉。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