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倒是神色如常,也不会再在清晨眺望,就仿佛文种真的与她并无瓜葛一般,只是那发钗却是一刻都不曾离身,就算晚上睡觉,也会放在枕下。
坐在帐中无事,香宝干脆练起字来,她能练出来什么东西呢,无非也就那四个字。
香宝、范蠡,香宝、范蠡……一遍一遍,也不知道到底写了多少遍,只是丢了满地的竹简,每一个竹简上都是并排的两个名字。
“莫离姑娘。”营帐冷不丁被掀开,范蠡走了进来。
香宝执着笔,愣愣地抬头。
见香宝脸上沾着墨迹,跟个花猫儿似的,范蠡忍不住微笑。
“君上传了姐姐去议事。”香宝放下笔,道。
“你在练字?”看着散了一地的竹简,范蠡丢腰拾起一片,笑问。
香宝看着他,没有开口。
范蠡低头看向手中的竹简,随即笑意猛地僵在唇边。
……那分明是他的笔迹!
“这是什么?”范蠡抬头看向香宝。
“你教我写的,不记得吗?”香宝忽然歪了歪脑袋,笑道。
“我……教你写的?”
“嗯,我不会认字嘛,你就说教我认字啦……”嘴角的笑意滞了一下,香宝抬手揉了揉鼻子,“可是只来得及教了这四个字,你就出征了……再回来,你就不记得我了……”
香宝哽住了。
范蠡看着手中的竹简,那是他的字迹不会有错……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红了眼眶的少女,范蠡忍不住上前一步。
“其实想想……也不能怪你啦,毕竟是战场嘛,能够活着回来就很好了……”香宝吸了吸鼻子,“我只是……我只是……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什么都记得,偏偏不记得我……”
范蠡看着眼前这个满面委屈的少女,心里有一抹痛缓缓漾开。
眼见着泪水就要滑出眼眶,香宝忙抬手胡乱抹了一把,急急地往外走。
手腕微微一紧,香宝被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时间一瞬间凝住……
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香宝抬手抱住他的腰,再不肯松开。
感觉到胸口一片湿热,香宝趴在他怀里,哭得噎住了,范蠡轻抚她的背,像在哄一个孩子。
“范蠡……”
“嗯。”
久久,没有声音。范蠡低头,却见香宝竟然趴在他怀中睡着了。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梦里,她喃喃。
范蠡抬手抹去她颊上的泪痕,抱着她坐下。
莫离回来的时候,便见到香宝安静地窝在范蠡怀里,睡得正是香甜。
“让她就这样睡一下吧。”见范蠡要站起身,莫离轻声制止了,“她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过了。”
抱着香宝,范蠡又小心翼翼地坐回原地,看着怀中女子的睡颜,他有一刹那的恍惚,又是那样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他也曾经这样抱着她入睡,这样看着她的睡颜。
“文种回来了。”莫离忽然轻声道。
范蠡抬头,看向莫离,“如何?”
“与文种同行的,还有吴太宰伯嚭,君上正亲自迎接。”
“伯嚭?”范蠡沉吟了一下,随即淡笑,“既然是他,受降之事应该没有问题了。”
“嗯,此人贪财好色,又忌功嫉能,文种早已带了美人八名,连同双白壁二十,黄金千镒暗中登门拜访,此番多亏了他在吴王面前美言呢。”莫离眼带嘲讽,“果然还是当佞臣比忠臣好。”
佞臣如伯嚭者,美人在抱,金银在怀。而她的父亲呢?却是身首异处,家破人亡。
三、美人关(中)
是夜,越王设宴款待吴太宰伯嚭,众人相陪。
君夫人派人来请莫离时,香宝正打算吃光盘子里最后一颗枣儿,这枣儿是香宝意外在会稽山上发现的,甜甜脆脆的十分惹人馋,天气刚刚入了秋,正是枣儿成熟的时候。
“什么?”莫离惊讶地看着侍女,“君夫人要香宝一起去吗?”
“是。”
吃完了枣儿,香宝一抬头,便对上莫离有些担忧的目光。
虽然有些意外自己也在受邀之列,但此情此景,却也容不得她违抗君夫人的命令。
走到王帐门口,莫离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香宝,不放心的又嘱咐了几句,不外乎是“不要开口”“不要惹人注意”之类的。
香宝正乖乖点头应承着,忽然咧嘴一笑,“范蠡。”
范蠡和文种正并肩走了过来。
“你这丫头,眼中只有范蠡吗?”文种摇了摇从不离手的羽毛扇子,笑着羞她。
香宝冲他吐了吐舌头,“我帮了你,你答应我的事呢?”
“在下可不敢耽误,已经都向少伯兄说清楚了。”文种看了看莫离头上的发钗,笑着对香宝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