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玉+番外(66)
“可不敢胡说,天底下一等一的贵重就坐在我旁边,我哪敢充大。”叶真听出话里的调笑之意,她与太子府的人随意惯了,亦笑语回应,揶揄李谨行。
她丝毫不担心孙前会下毒下药,太子身边的人,都经过层层筛选。东宫的仆从不必说,太子府的严格程度也不遑多让。
以孙前为例,他面相和善,手艺jīng湛,早年从过军,原先在沅国公府做厨,是长安本地万年县人,族谱很容易查到。且家庭和睦,前不久才刚得了一个小外孙,这样的人,相当于全家拿捏在天家手里,只要不是失心疯,就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吃过饭,看叶真实在昏沉,夜间李谨行陪她睡。苏棠本以为她晕成这个样子,应当不会胡来,哪知隔天早上,李谨行便叫苏棠去煮避子汤。
小厨间里苏棠煮药,徐兰在旁边看着,一起小声骂,这两个人也太荒唐了。
悉心照料之下,叶学士的贵体还算善解人意,没再折腾出什么毛病。
到了端午节,因是急事去扬州,不敢耽搁,遇到人欢马叫的赛龙舟,也只在船上遥遥看个大概,不过震天的鼓乐声倒是听得分明,船行出几里远,仍余音绕梁。
叶真jīng神好起来,有力气闹腾,整日整夜研究这船。夜间拉着李谨行坐在舱外赏月,水波粼粼,月光皎皎,天上一个月水面一个月,都gān净透亮,看得舍不得移开眼。
李谨行笑话她,对着什么都能痴,月亮也值得痴。叶真不认嘲,水里的月亮不一般,那是仙人李白的月亮。
看久了靠在李谨行身上,模糊睡过去,甚至要李谨行亲自把她抱回房间。满船卫兵都是李谨行的人,他一点不避讳,再说这个荒唐的名声,他觉得挺好。
夏夜风也是热的,一对月一对人,江天一色,天地孤寂,叶真合上眼,再没人能看透他心思,他漫无边际想,没有这点荒唐撑着,做储君还真没什么意思,整天站在皇帝跟前首当其冲,挨起骂来当仁不让。
太子殿下心思宛转,叶真浑然不觉,第二天一早起chuáng,船靠港停住,到扬州了。
扬州港口商船来往,人声鼎沸,满目琳琅。陆远随着贺兰慎先行,去晋王府通报,李谨行带着叶真随后。
等进到扬州城,除去风物不同,繁华直bī长安。叶真从看见城门就努力让自己端庄些,李谨行暗自好笑,想起那天别人送香囊,只看中两个侍女,偏偏不给她送,大约人家也害怕,万一生出来个狐狸崽儿怎么办。
路上不是调笑的好时机,李谨行想过后要寻个时间跟她讲。
踏进晋王府,穿过前庭一片雪白琼花,云魄玉蕊开得正盛,叶真多望几眼,看到花深处一个人站在前堂,由侍女扶着躬身道:“太子殿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那人中年模样,和善温柔,容貌与雅致琼花相得益彰,眉间凝着愁容,直到看清来人,微微展颜一笑,大方得体。嗓音相较少女要沙哑些,与她的气质浑然一体,如同沉淀了岁月赠礼的玉石。
这般成熟风韵,恍如chūn风拂面,叶真似听见耳畔有风铃叮铃响,登时看得眼睛移不开,迷迷瞪瞪,连李谨行怎么回礼都没听清楚。
李谨行正要给段欢介绍她:“这位是——”
余光一瞥,她被王妃迷得神魂颠倒,晕头转向。
李谨行梗了一瞬,继续道:“河东叶太师家千金,曾做过东宫崇文馆学士的叶真,是我从小的侍读。”
段欢和煦地望向她,声音低低沙沙:“叶学士也辛苦。”
叶真忙拜手:“王妃折煞我了,叫我稚玉就好。”
段欢看她的眼神十分软,几乎要赶得上徐霜,叶真对这种慈母行径没有任何抵抗力,当即心软得一塌糊涂,像醉酒一般。段欢引他们二人去看晋王,途中徐徐解释,晋王已经起不了身,瘫在chuáng上,耳目也不清明,讲不出话。总之隐含的意思是,他就剩一口气吊着,其余跟死没差别。
因此进屋之后,段欢对李谨行说:“殿下,你在这里看着就好,免得给你染上病气。”
李谨行自然拒绝:“四王叔不是外人,于情于理,我都不应当回避。”
段欢再没有制止,只说:“殿下有心了。”
chuáng榻四面落下纱帐,四位主治医官早已听命前来,段欢一下命令,领头一位卷起薄纱帷幔,露出晋王尊容。
段欢坐到榻边唤他:“王爷,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晋王老态龙钟,一点jīng神都没有,眼睛眯开条缝,内里浑浊,神色迷茫,含混吐出几个音节。李谨行也坐过去:“四王叔,是我,你还好吗?”
老晋王毫无反应,段欢隔着一层袖子,拿三根手指握住他的手,温温柔柔提醒:“王爷,是太子殿下啊,陛下派他来探望你。你跟陛下那么要好,陛下一直记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