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他嘴里含着饭,抬起头看我一眼。
“我有话和你说。”
“那就说呗。”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直说:“我们要搬家了。”
他不显得怎么意外:“是吗?是不是又监测到什么大块儿的殒石要撞过来了?我们迁到哪里?西区?”
我说:“不是,我们要离开这里。下次补给船来的时候,我们跟他们一起走。”
他差点被噎着,赶紧把嘴里的饭囫囵咽下去,瞪大了眼说:“离开这里?去哪里?”
我伸手把他嘴角的饭粒捏下来:“去的地方还没想好。不过我跟信息部签的合同已经到期了,你也长大了,该上学了,我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他眨眨眼:“真的?”
我笑着刮了一下他鼻子,然后手指上的饭粒就粘到了他脸上,我笑起来:“假的,骗你的。”
他冲我皱下眉:“妈你就爱骗人!”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他脸上却露出兴奋的表情来:“我们要收拾什么东西?我的游戏头盔一定得带着,嗯,还要带什么,我得好好想想……”
我看他鼻子上顶着白白的饭粒摇晃脑袋,上次给他理发的时候家务助理程序突然间有大概一秒的延迟,然后他脑袋上的头发就被一条白沟划成了两半,还别说,挺对称的。我看着那粒饭发呆,不知道这小笨蛋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鼻子上粘上了这个。
他的兴奋,正说明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不愉快的体验。
我的目光移向一旁。大屏幕的监视器上,真实呈现出外面的世界,一成不变的,永远沉闷刺眼的桔红色。
“妈。”他在自己房间里喊了我一声:“我可以把我柜子里的东西都带走吗?”
我说:“可以,只要你拿得动就可以都拿走。”
他探头出来:“我可以让乔乔帮我拿。”
乔乔是我们的家务助理机器人的名字,是我的前任留下来的,然后它一直忠于职守的照顾我们母子的生活起居。乔乔这个名字是儿子给改的,原来的主人管它叫乔尼,儿子牙牙学语时,乔字会说了,尼字却迟迟没学会,一叫就是乔,乔的重复着,所以乔尼很自然的就变成了乔乔。虽然型号落后性能一般,现在还有个别部件磨损严重出现老化现象,可是我们还是觉得它十分重要。
“妈。”
乔乔滑过来收拾饭筷,我把手擦干净,随口问:“什么事?”
他从房间里探出头来,问:“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会不会见到爸爸?”
我愣了一下,他有点不大自在,眼睛盯着别的方向,声音比刚才小了一半:“我是说,如果顺路的话,我们会不会去见见他?你知道的——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有点茫然的坐下来,他有点发急,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只是想看一看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样子,就可以了。我除了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姓李……连他叫什么名字,你都从来没说过。”
我有心理准备,这个问题他迟早会问的,不是现在,也可能是将来的任何一天,任何一个时候。
不过他真的问了出来,我却还是觉得自己没准备好。
儿子不屈不挠的追问:“他叫什么?他是做什么的?”
我觉得喉咙发干,嘴唇也干的厉害。
他叫什么?我都快要记不得了。
他……
我慢慢的说:“他叫……李汉臣。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通缉。”
关于那个时候的印象,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片混乱。那时候世道不太平,一切都失去了秩序。后来,我在一艘小小的太空船上生下了儿子。那时候小小的软软的一团,现在却已经长成了这么大,会说会动会和我说不要侵犯他的隐私权。我真想告诉他对自己的妈要求隐私权实在是一件无稽的事情。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尿了我一身那时候的狼狈。还有,那时候没有家务助理,也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照料一个婴儿,他拉屎的时候我手忙脚乱,胡乱拿了一个仪器盒在下面接着,结果当然是报废了……
我记得那个人在那时候曾跟我说,他会尽他所能照顾我们母子俩,说话那时他也的确恪守信诺……只是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不是任何人的错,那几年时局是太乱了,到处都是叛乱,混战,今天还是四处流窜的小人物,明天就摇身一变成了叛党头目。还有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一夜之间落魄到一无所有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