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芝只是与何婉如合力把此人扶到里间，那张无数病人曾躺过的舒适的床上去，对小芝的问题拒不做答：“小芝，别胡闹，心理医生不可以透露病人的事情，这是违反职业道德的。”

小芝也知在这一点上，姑姑的原则是不可能动摇的，只得闭嘴不问，目光却是牢牢锁定那人，忽然失声说：“我记起来了，他是林峰，那个著名的同性性侵害凌虐案的被告人，对不对？”

张曼芝笑说：“这是你认出来的，可不是我告诉你的。”

小芝眼中的光芒闪动更灿烂了。自从她看了不少BL文章后，就去找一些真正的同性恋事件的资料看。而最有名的就是林峰案件了。林峰因对男性强迫性行为和性虐待被控，判刑五年，因为这桩案子关系到一些个人隐密内容，所以并不是公开审判，拒绝记者，只有原被告的亲友可以听审所以有关资料极少，可是小芝却曾经看到过他的照片，所以现在认了出来。

“真想不到，可以看到这样传奇的人物，姑姑，听说他把那个叫何文的人弄得很惨呢，有人说他很变态，姑姑你还敢让他当你的病人，和他待在一个房间？”

张曼芝笑说：“我的工作就是和各种各样的人相处，听他们倾诉心事，如果人人正常，我吃什么，我这里，连杀人犯都来过呢。怎么，你对于书上那些人物爱得要死，真碰上了反而怕了。”

小芝满脸的兴奋刺激：“我也不知道啊，这种事当然很刺激很有趣，可我也确实有点儿怕，万一他发起狂来，象对何方那样对我们就惨了，不过应该不会吧，他喜欢的是男人。”

张曼芝只是笑着无言，让何婉如去拿毛巾来给林峰擦拭污秽，同时笑说：“这次加班定要算他双倍的费用才行。”

小芝眨着眼睛，一心想问姑姑，这个林峰可曾对他倾吐过心事，又知姑姑定然不会说，口中忍不住嘀嘀咕咕：“那个何文真有本事，居然诉诸法律。一般就是女性的强奸案，也大多不愿起诉，就是怕以后难见人，何况他是男人。我看书上，那些故事里的男主角被人凌虐，或是逃避，或是被威胁住，甚至有人岂图自杀，也没有看到过哪个人去上告的。”

何婉如也接口说：“我查过他们那一案的秘密录象和资料，当时辩护律师一力想要证明何文是个被虐狂，一切是他自找的，给了何文很大的压力，问了他不少难堪的问题。那个何文也真是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他站在法庭上的神情冷静坚决到了极点，承受了那么大的伤害还能以那种态度站在庭上回击辩护方的提问，那眼睛里的冰冷和锋芒，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小芝为之深深感叹：“那何文不知是个怎么样的人，真想见一见。”

张曼芝沉默无言，不是的，那满眼冰冷锋芒的男子本来温和一如阳光，只可惜……

三个女人在那里对话，沉醉的林峰不知如何，已渐渐醒转，忽觉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在这张床上，他曾无数次倾吐内心的种种凄苦。醉后的头脑又不够清醒，没有发觉有好几个人在身旁，只觉心头痛楚，不吐不快，忽然哭叫了出来：“张医生，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我问尽了所有的人，我使用了一切的手段，可是我一直找不到他，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说到后来，已是泪落不止。

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放声痛哭的样子，真能让女人心软的，就连小芝几乎都要原谅他所犯的一切错了。

张曼芝只是柔声说：“找不到或许也是好事呢？为什么不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林峰惨笑：“忘掉，怎么忘得掉？他已经刻在了我的心里了，如果没有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曼芝漠然，无论多强烈的爱，把生命的所有目标系于另一个人身上，绝不是正确的人生观，不过，到她这里来的人，又有几个人有正确的人生观，更何况现在的林峰已沉醉至此，任何劝慰，任何治疗对他都无效，他需要的不过是一双忠实的耳朵，听他吐露内心的痛苦。

林峰且哭且笑地说：“从来，我就不相信爱情，爱情是什么，感情是什么？我爸爸借妈妈的家财起家，开公司，发大财，可是成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情妇，把妈妈冷落在家，受尽痛苦。就连我这个儿子都不屑一顾，。我看多了妈妈以泪洗面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他出车祸死了，白白让我坐拥大把家产，也许他连一分钱都不会留给我。可是钱多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不相信感情，我不相信爱。我做一切刺激的事，玩尽所有好玩的事，各种把戏，各种同伴，美女俊男，胡闹取乐，无所不为，名声坏到了极点，可是我不在乎，有什么可在乎的呢？没有人爱我，我也再不想去爱人。可是，该死的，那天我看到了他。那个女人因为不甘心我另找朋友居然拿刀来刺我，害得我不得不进医院。我的名声太不好了，居然连医院里的人都知道，人人看我的眼神都是鄙夷的，我不在乎，有什么可在乎呢？可是，他却来了，我看到他的时候，简直觉得他不象世上的人，那样温和的眼光，那样出众的气质，那样浓的书卷味。他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他对我一如所有人，温和关怀，小心照料。医院里所有的医生护士病人都喜欢他，他是天堂的天使，拥有人间的一切好，而我却是地狱里的恶魔，全身都是邪恶。我从来没有遇上过那样的人，我从来不相信世上有那样的人，我从来没有被人以那样无私关爱的态度来对待。可是我不相信，就连生父在有情妇之后都不再理会我，就连生母在被冷落后也不再关心我，曾与我有关系的男人女人多是贪着我的金钱或是满足他们的肉欲，这世上，哪里有人肯无私得爱我。我不相信，我恨这些圣人，在他们面前，越发显出我的可鄙。我恨，我想撕碎他的温和，我想打碎他的圣洁。我和他接触，故意成为他的朋友，然后把他带到我的世界里去以各种方式想要引诱他。可是他不受影响，只是震惊地看着我。尽管他的生活方式和我完全不同，可他不排斥我，他接受我，他和我做朋友，与我亲近，而且不断地关心我，却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