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皇帝第二次下决心除掉长兄之前,公子的杀局便已经发动!
“我不会等到对方先动手,”公子楚仿佛知道他想什么,微微一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自古如此——三年前我差点就血溅三步,如今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他转头,看着青衣宦官:“子康,你可会怨恨我?”
卫子康这一回并未立刻回答,沉默了一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一场事关天下大局的政权争夺之中,成王败寇,所有的对或者错都已经被放到了一边,道德评判无从说起。在这样严酷的局面里,作为一枚棋子的他,并无任何资格来评判棋手的对错——何况只是为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私心?
“你是了解我的,子康,”公子楚微笑起来,“你明白我就是这样的男人,对么?”
公子楚站在金谷台上,俯视着满园青青,用玉箫轻敲栏杆,眼神却是深沉莫测。
一番风浪过去,颐风园内歌舞依旧,楼宇轩榭之中丽影双双,彩衣旋转,舞袖起落,门客满座,喧闹盈耳——一切,都和几个月前并无两样,就仿佛中间那么多流出来地血都宛如朝露一样蒸发了。
公子楚虚握着拳抵住上唇,微微咳嗽起来。
十四、夜来
七月,八月,九月。
这三个月里,外面天翻地覆,风起云涌,种种权谋争夺瞬息万变,无数人头滚滚落地,无数鲜血滔滔成河——然而对于阿黛尔来说,这一切却到不了她心头半分。
对于婚典那一场惊动天下的变故,她已经不记得多少。一切记忆都中止于在祈年殿上喝下那一杯毒酒的瞬间——倒地的刹那,她似乎遥遥听见了哥哥的声音,从翡冷翠清冷的空气里传来,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的握紧了胸口的女神像,回应着他,却身不由己的被黑暗的潮水卷去。
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清楚。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离开了皇宫,重新回到了颐景园,身侧簇拥着诸多丫鬟侍女,萧女史正在榻边日夜照料着,看到她睁开眼的瞬间,抱着她潸然泪下。
没事了么?她在内心茫然的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似乎萦绕着一片白雾。
“曼姨……为什么点那么浓的檀香?”她有些惊诧,虚弱的开口问,抬起手在眼前挥了挥——却拂不开那一片笼罩在眼前的雾,“别、别点啊……我看不清东西了。”
“公主?”萧女史失惊,“臣妾没有点香啊!”
“是么?”她喃喃,不停的挥动着手,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可是,为什么房间里有那么浓的白雾?我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啊。”
“……”房间内所有侍女都为之震惊,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话来。
在清晨明亮的光线里,所有人都看见苏醒的翡冷翠公主虚弱的挥着手,驱赶着眼前看不见的雾气,湛蓝色的眼眸惊惶而无助。
“公主。”萧女史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大病方愈的少女,哽咽落泪。
大胤婚典上的惊变令天下震惊。喝完合欢酒后,帝后双双倒下。
熙宁帝中毒太深,以至于一直不能苏醒过来;而奇怪的是,虽然喝了同一杯酒,翡冷翠来的新皇后却中毒相对较轻,在一个月后便恢复了意识——只是毒素侵入颅脑,令眼睛受损,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从此后,阿黛尔的世界便永远笼罩在一片白雾里。
然而她依旧是满心欢喜的——因为每一夜,他都会从雾气中走来。
宫人们都看到了公子楚对帝后二人的关切。自从帝后中毒后,他日日衣不解带的坐在榻前。还不惜人力物力从东陆各国、甚至西域请来了最好的医生。然而在皇后病情好转时,或许是为了避嫌。他便再也不曾出入颐景园。
其实他并不曾真的离开。每一夜,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会从黑暗的雾气里悄然走来,来到她的榻前——无名指上,缠绕着那只细细的金色指环。
九死一生后能再度握那只手,对阿黛尔来说不啻于重生般的喜悦。
而黑夜里的他仿佛也发生了悄然的改变。不再筑起屏障刻意保持距离,反而比以前更加的温柔。他耐心的听她说话,凝望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关注——这么多年来,除了哥哥,她还是第一次感到有另外一个人走入了她的生命,在守望着她,在用心的听她说话、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和她休戚相关。
那怎么能不令她欢喜。
在那两个月里,她和他说了很多很多话,多得仿佛把一生能说的话都压缩在几十个夜晚里说尽了。那些话。有的她甚至连和西泽尔都没有说起过——因为怕他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