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夜来,她路过叹息桥的时候经常会看到那条魇蛇。那条可怕的巨蛇从东陆远道而来,横亘在台伯河上,吞吐着邪气,河中沉浮着的尸体纷纷翻涌而上,丝丝缕缕的魂魄被吸入体内——一片片新的鳞片生长出来,蛇身变得越来越庞大。
那条巨大的蛇盘绕在水面上,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在巨蛇的双目之间,凰羽夫人笑靥如花,美艳一如生前。
好几次,魇蛇尾随着她,一直游到了圣特古斯大教堂的门口,然后仿佛被教堂内的某种神圣力量震慑,没有再跟着进入,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入了昼夜之门。它舒展开身体环绕着教堂,将巨大的头颅升起在尖顶之上,凝望着教堂穹隆之下的女神像。
那些吸附在鳞甲上的冤魂在彻夜呐喊哭泣,令她难以入睡。
阿黛尔抚摩着袍下隐藏的剑,在室内捂住耳朵,止不住的颤抖——公子楚已经回了东陆,这条跟随他而来的魇蛇为什么还留在翡冷翠?它到底想做什么?那些死去的越国亡灵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日夜不安。却无人可诉,任何话都会被人当成是魔鬼附身的疯话。
唯一可以求助的人是西泽尔。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自从她进入修道院后,作为她同父同母的胞兄,西泽尔皇子却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仿佛自从女神祭后便彻底遗忘了这个妹妹。
两年的时间里,只有一次或者两次,她曾在街头遇到过他。而她的哥哥坐在金碧辉煌的马车里,行色匆匆,只是吩咐仆人拿出钱袋放入修女的圣盘便绝尘而去。甚至没有下车来和她说上一句话。
那一天,在皇子的马车驶过叹息桥时。她又遇到了他。阿黛尔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马车在她面前嘎然而止。西泽尔忽然打开了车门,询问地看着她,仿佛明白妹妹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阿黛尔迟疑了一下——很久不见,西泽尔明显地瘦了。脸色更苍白得令人担心。眼神深的不见底,带着难以言表的疲倦和困顿,令她心底忽然起了一阵隐隐的刺痛。
“你瘦了,阿黛尔。”他也凝望着她,低声,“有什么事?”
“我……”她低声道,随即发现了马车内的纯公主,声音不由中止——西泽尔的妻子并肩坐在他身侧,正俯首看着手里的一叠书信资料,眉头紧蹙。阿黛尔从来没有在这个大方文雅的东陆公主身上看到过这样神色。紧张而担忧,仿佛一场大难已经迫在眉睫。
那一瞬,阿黛尔忽然想起了外面的流言:这几年来,她的几个兄长之间明争暗斗,权力之争日趋白热化。日日都有破局流血的危险。
想来,如今已经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吧?在这个时候,就算说了,只怕哥哥也无法兼顾这种——
虚妄的神鬼之事。
“没事了。”她吐出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喃喃。
他把手搭在车门上。默默的望着她。仿佛也有许多话想要和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就在她快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西泽尔忽然从马车里探出身来。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腕,附耳低声:“等着我,阿黛尔。”
她发现那只紧握着她的手上赫然带着一只细细的金色指环,不由烫着一样地退了一步,吃惊地抬头看着他。西泽尔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似已经多日不曾得到休息,然而里面却燃烧着隐约的火焰。
“就快到最后了。”他喃喃道,握紧她的手腕,“就快到了。”
“不。”她明白他话语背后的血腥意味,忍不住颤抖起来,“求求你们别这样,哥哥……求求你们别这样!”
“不可能的,阿黛尔。”西泽尔疲倦地一笑,“就是我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她的手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退开了一步,望着他。
“哦,不!阿黛尔,不要做傻事——事情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仿佛知道她心里闪过什么样的念头,西泽尔苦笑起来,“你是不是在想象着某种动人的场景——比如在最后的时刻插身到我们之间,用自己的生命来阻挡那一场骨肉相残的决战?是不是,我亲爱的纯洁高尚的妹妹?”
阿黛尔一颤,脸色一阵苍白,又难以掩饰地泛起了血潮。
“哦,天哪。太傻了……在父子兄弟自相残杀的时候,唯一的妹妹挺身而出阻止这场战争?”西泽尔苦笑着摇头,冷冷,“就算这是出自于本心的崇高举动,但在那种场合便会显得非常荒诞可笑!阿黛尔,相信我,这样做不但没有丝毫用处,只会让我们都沦为笑柄——我宁可死也不要受到这种羞辱。我必须要和他们亲自来一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