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拳心向上,露出翠绿色荷包的一角。
“这是什么?”他另一只手来抠我的手指。
“不给看!”我调皮地一笑,将荷包藏到身后。
他明亮的眼睛亮光一闪,“真不给我看,我就……”他做出挠痒痒的姿势朝我扑来。
我惊慌失措地打量周围穿梭的人群赶紧阻止他,“不许过来!给你!”我摊开手,翠绿色的荷包静静躺在我手心。
他喜形于色,“你绣的?”
我点点头,为了绣这个荷包,我整整一夜没睡,这块上好的翠绿缎子还是从舅母的新衣料上剪下来的,待会回去不知要怎么受罚。
“真漂亮!”他抚摸着荷包上一对戏水鸳鸯,眸中闪过戏谑的光芒,“这个鸳鸯是什么意思?”
我手指捏着衣角不住揉搓,脸烫得发烧。
他哈哈大笑,“别捏了,衣服都被你捏出洞来了!”
我瞪了他一眼,亲眼看着他把荷包放入贴身处,荷包里还有我的一小撮头发,结发,结发,他会看见吗?
正文 第三章 离歌切莫翻新阙
他新理的短发细细密密笼了一层雨,我踮起脚尖,用手帕给他拂干雨滴。
倏然拉近的距离让我感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我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一般,暖得燥人。
恍惚间,他握住我的手,只觉手腕一凉,一只通体碧绿的镯子套在了我腕子上。
我仰起头,猝不防他正俯下头看我,他软软的唇便落在我额头,我触火般跳离他,那柔软的温暖却从额头漫开,一直暖到心里,我禁不住微微发抖。
烟雨迷蒙中,他只是看着我笑,许久许久,我都还记得他这样的笑容,迷蒙而温暖的笑容,还有,落在额头上那柔软的温暖,暖得烙在了心里,一辈子……
“离歌,我可做下记号了!你是我的!等着我!”他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我额头。
我垂下头,泪水渐渐漫上眼眶,离愁凝结,鼻尖酸涩难耐。
他的手指从我脸上接住一颗下滑的水珠,他说是泪,我说是雨……
他猛然拥我入怀,他碧青色的长衫被雨水侵润,透着初春的凉意,贴在我脸上,而我,只闭上眼,醉心于他的墨香……
“离歌,等着我回来,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他握着我腰身的手加重了力道。
我在他的墨香里沉沦,“夏生,我等你,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我都等你。”
“离歌,我要走了,给我唱首歌吧,不要唱《离歌》,我还要回来的!”
那天,我终究没有唱歌,因为我只会唱《离歌》,这,还是他教我的,在他第一次得知我的名字叫离歌的时候……
薄雾沉沉,春江空阔,我咬住唇,我在江南的烟雨中,和他挥手道别,亦不知浩渺江心的他是否还看得见。
脸上滚滚而下的,是不断涌出的泪,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雨,因为流在脸上热热的,有我身体的温度……
涌上心头的还是那首离歌:
樽前拟把归期说,
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
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
始共春风容易别。
依稀,他的笛声伴奏在耳边萦绕,而江面远去的船儿,已无处寻觅……
正文 第四章 离歌且莫翻新阕
我拭干脸上的泪往回走,只听一阵哄笑声传来,我回头,却见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被一群小孩扔石头,额头上已经肿起好高一个包。
那书生似乎十分害怕,蜷缩在地上,用双手护头。
对于读书人,我历来是崇敬的,比如夏生。
见此情景,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刚想走过去驱散孩童,来了几个大人,喝止小孩的嬉闹,并将他们狠狠训了一顿,紧接着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迅速将小孩带走,脸上均露出十分恐惧的表情。|
书生还蜷缩在地上,细看,他居然生得玉面朱唇,十分俊美,理一头时下流行的短发,一双眼睛尤其清澈,只是却流露出慌乱和迷茫,白色的衫子沾了血迹和泥土,像洁白的花瓣坠入泥沼。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个比喻,只觉得他这般风姿绰约的人物生在商贾云集之地真是明珠暗投了。
连我自己都出乎意料的是,我居然主动走上前,蹲下来用袖子擦去他额角的血迹和泥泞,同时也发现,我蓝底白花的粗布衣袖在他雪白绫罗的映衬下多么粗糙和卑微。
他润白的脸微微一红,清澈见底的眼眸荡起惊讶的涟漪,甚至,隐隐闪过受宠若惊的慌乱。
我不禁莞尔,起身要走。
他见我笑,也随之笑了,笑得纯粹而彻底,似乎眼眉心尖全都笑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单纯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