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儿以后,她坐在轮椅上,口述指点着特护往什么方向推,许久没来这里了,环境有些改变,费了些周折才终于找到她要找的地儿。
这里有难得的一片空地,对着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或者说池塘更合适,四周无人,因是冬季,草木萧条,若在春夏,想必也是绿草成茵的,这样的地方,在喧嚣的都市,倒也算是一方净土。
叶可心静静地坐着,不说话,特护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静静地陪着她。
许久,眼看天要黑了,叶可心才突然问,“这里的天,是什么颜色?”
特护一懵,随口答道,“是灰的!叶小姐,天快黑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地上的草呢?”她仿似忽略了特护的后半句话,继续问。
“现在是冬天,哪里来的草?”特护有些焦急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又只有她们两个女孩,一个还是瞎的,万一来个坏人怎么办?
叶可心只当没听出特护话里的焦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那池塘里肯定也是没有荷花的了,夏天的时候,这里的荷花很漂亮,没有人惊扰的那种美,比圆明园和清华里面的清高多了,荷花原该是孤芳自赏之物,无需被那么多游人打扰,沾了市侩之气。”
特护哪有心情听她在这儿讲荷花,正要再次劝她快点回去,却见池塘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她有些害怕起来,对叶可心轻声道,“叶小姐,还是回去吧,来人了,别是坏人……”
叶可心一声苦涩的低讽,“我这个样子,无财无色的,现在还怕什么坏人?”
可是我怕啊……特护心里叫苦不迭。
忽的,传来一阵口琴声,叶可心心中一颤,听出了神。
一曲了,再听一曲,她不禁感叹,“若是夏天,对着这荷塘,吹吹口琴,倒也应景,只是……”只是这吹琴之人,吹的却祭夏的曲子……祭夏,她心中的魔障……竟是走到哪里也逃不开他的影子,连这无人知晓的荒凉荷塘边也有人要提醒她,他的存在……
不过,她来这里不就是来寻找他存在的踪迹的吗?那年,那月,那日,他也曾陪她来过这里,告诉她天很蓝,草很绿,荷花开得正灿……
那是她跟他仅有的少数回忆之一,那那年那月那日的荷风水雾在她黑暗的世界里展开了美丽的画卷……
只是,事到如今,她宁可从来没有领略过那样的天,那样的草,那样的荷香如雾……
再听,只觉曲曲断肠。
明知是难受,也想就此罢听离开,可是,那曲子便和他的人一样有魔力,强力地吸引着她,直到最后,那人终于不再吹奏祭夏,她才松了一口气……
“走吧。”她轻声对特护说,以免打扰此人吹琴的雅兴。
她不知道他(她)是谁,更看不见他(她)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她)年纪大小,甚至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她也不打算去了解,可是,她仍然感激他(她),感激他(她)和她一样喜欢祭夏,感谢这一刻,他们一起分享了祭夏……
叶可心,祭夏这个人,究竟在你心上刻下了怎样的伤痕?
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叶纯立在病房里急得团团转,正拿着个手机训人,大约是骂对方怎么这么无用,连个人都找不到之类的。
“爸,我回来了。”她轻轻的一声,让叶纯立的怒火全消。
“可心!你去了哪里?吓死爸爸了!”叶纯立赶紧地把女儿从轮椅上抱起来,塞回被子里去。她出去一趟,全身冻得冰冷,叶纯立不禁皱眉,“你看看你,外面多冷啊!”
“就吹吹风,呼吸下新鲜空气,来医院住了这么久,人快憋坏了。”她说。
难得女儿今天居然肯开口说话,叶纯立高兴极了,“哦?去了哪里?”
叶可心唇线清清淡淡的,“那地方,俗人不知道……”
叶纯立又好气又好笑,“这么说老爸在你眼里是俗人了?”不管怎么说,只要女儿想通了他心里就是高兴的,女儿的暗讽他也不会在意。
叶可心便不说话了,算是默认。叶纯立见她难得开口说一次话,想逗引着她多说点,无奈她却再也不肯开口,只好作罢。
自那以后,叶可心常常会让特护推着她去那个湖畔,而那个地方,似乎有治愈的效果,让她低落的情绪好转不少。
特护对于她为什么老爱去那个地方迷惑不解,如果是夏天去,如她所说,还可以观赏荷花,但这样干冷的冬天,一切都是萧条,水边的风还格外冷,简直要把人吹成冰……
叶小姐说那是俗人不知道的地方,也许她是俗人一个,领略不到它的美,可那破地儿,哪有美感可言?再说了,即便是再美的地方,叶小姐也看不见啊……当然,这话是打死她也不敢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