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417)
“果然是一代胜过一代啊,记得杂家十六那年才刚刚入宫,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哪及安公公这般千伶百俐深得圣宠。”郭晴林悠悠道。
长安摸不准他什么意思,遂讪笑道:“奴才这叫笨鸟先飞,您这叫后来居上,自然是您更胜一筹。”
郭晴林看他一眼,这奴才个性太过鲜明,在接触之时往往就容易让人忽略了他的长相。但细细看来,这奴才的长相与他的个性还真是相配,都是表面柔顺内藏桀骜,不好调教的那种。
不好调教的猎物,总归是比那些容易调教的猎物更能激起捕猎者的兴趣。
“听说刘汾是你的干爹,在你之前,他在宫中这么多年可从未收过干儿子。”郭晴林忽换了话题。
长安叹气道:“大约奴才命里真的带煞,克亲生父母不说,连这干的也克。从今以后,奴才可再不敢随便与人攀亲了。”
话题还未展开,这奴才便已将此话题终结,果然是个极聪明的。郭晴林暗忖。
“即便不是亲生的,好歹也父子一场,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郭晴林抛出诱饵。
长安心中咯噔一声,一脸迷惑地看着郭晴林问:“太后不是说他是上吊自尽的么?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郭晴林风流毓秀地弯起唇角。光看他的皮相和做派,这哪是个太监?分明是哪个富贵人家的浪荡公子。
“今晚来滴翠阁,我告诉你。”他倾过身低声道。
长安:“……”这变态是要开始对她下手的意思?
“入夜之后长信宫应当也有宫禁吧,奴才如何进得去?”长安眨眨眼道。
“安公公果然耳聪目明,这么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阁楼,杂家随口一提,安公公便知是在长信宫。”郭晴林直起身子,看着长安笑得意味不明。
长安面色不变,只道:“奴才知道长乐宫并无滴翠阁,郭公公向来行事妥当滴水不漏,自然也不会夤夜将奴才约至不知名的荒僻之处,故而奴才猜测这滴翠阁是在长信宫而已。”
郭晴林眼波一转,问:“那你来,还是不来?”
长安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既然郭公公相邀,奴才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郭晴林指尖挑起一块令牌,乌木质地,边缘雕刻有精致的花纹,正面刻着一个“西”字。
“拿着这块令牌,进了长信宫,自有人带你来见我。”
长安伸手接过那枚令牌,想起长禄,心中顿时冒出一股亲眼见证历史重演的混杂着心酸的滑稽感,面上却分毫不显,低眉顺目道:“奴才遵命。”
两人来到甘露殿前,忽一太监上来对郭晴林禀报道:“郭公公,长禄的家人到京了,先正安排他在莲溪寺中等着。”
郭晴林正欲说话,长安抢先道:“郭公公,您待会儿还要陪同陛下去粹园,不如此事就交给奴才去办吧,正好长禄留下的银两也还在奴才那儿呢。”
“既然你愿意,那就由你去办吧。”郭晴林无可无不可道。
两人当下进了甘露殿,郭晴林将指派长安去莲溪寺处理长禄后事一事禀报了慕容泓,慕容泓未作反对。长安溜到内殿从床榻下拖出箱子,从箱中取了张一千两的银票,想了想对于穷困之家,横财无异于横祸,于是又将银票放下,拿了张五百两的出来。
长禄没什么遗物,外头的东西也带不进宫里来,长安便只拿了这五百两银票去了皇宫后头的莲溪寺。
从拱宸门出去,步行不过两刻时间就到了莲溪寺前。
长安原以为这莲溪寺就是一座和尚庙,谁知到了才知,这寺里居然全是女尼。
在寺里的客舍里面,长安见到长禄的二哥,衣衫褴褛骨瘦嶙峋的一个年轻人。按年龄推算,今年他应该还不满二十,或因劳苦之故,看上去似乎有二十五六了。
长安进房的时候,就看到他表情木讷,或者说是麻木地坐在椅子上,察觉有人进来,也不过从坐着变成站着而已,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整个人透出一股绝望过后心如死灰般的气息。
长安看着他破得露出三根脚趾的布鞋,道:“这一路过来吃了很多苦吧,大哥为何没来?”话刚出口便后悔了,隔了这么几个月才来到盛京,又是这副模样,八成是没有盘缠一边赶路一边讨饭过来的。这种情况下,又何必多一个人一起受苦呢?
“大哥去年七月里就病死了。你、你是……”长禄的二哥嗫嚅着开口。
“我是与二宝一起当过差的。”乍闻王家大哥也已病死,长安心中有一瞬悲惘。所以说没体验过亲情有没体验过亲情的好处,至少不必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