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342)
“你果真不长教训!”长安斥道。
长福垂着头小声道:“我知道我不该过问长禄的事,可是,毕竟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说到此处,他鼻子一酸,忍不住抬袖子抹了下眼睛。“安哥,我觉着长禄许是一早就料到自己会出事,就在他失踪的前两天,他还曾托付我,说万一哪天他出了事,让我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他把他攒下的银子寄给他两位哥哥。我一开始还怪他说这话不吉利,谁知这话说了才两天,他便真的出事了。”
原来是这样。
长安想起长禄到死都不肯说出她的名字,原以为他只是为了萍儿,却不知他还为了他的两位哥哥。因为她曾答应他会把萍儿调来长乐宫,所以他笃定,如果他出事,只要她无恙,她同样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他完成遗愿。
长禄不是长福,他是聪明的。也许在郭晴林问他最后一遍之时,他就已经想明白,就算郭晴林说的是真的,只要他说出她长安的名字,郭晴林就会放他一条生路,转而对付她长安。那他活着能做什么呢?他没有保住萍儿的能力,他无法确保自己能把攒下的银子千里迢迢地送到他大哥二哥的手里,甚至,他很可能十分明白,万一她出了事,他也会被慕容泓除掉。
权衡利弊之下,如他这般重视亲情之人,选择保全亲人牺牲自己,并不奇怪。
他为之赴死的是他的一腔友悌之情,而非单纯地为了保全她长安。她相信他在临死那一刹,心中的念头定然是十分简单,却又十分复杂的。
念及此,她不由又想起昨夜慕容泓为她盖毯子的那一刻她的心境:戒备,却又贪恋。
戒备他的心机与城府,却又贪恋那一刻的温暖与柔情。
无可否认,她从来都是一个缺爱的人,因为她本身习惯谎话连篇,所以她不容易被甜言蜜语打动,却容易将这些细枝末节的关怀与体贴感念于心。
可谁知道他将毯子盖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想起她睁眼的那一刹他急着辩解的模样,她还有些想笑。忽然就羡慕起嘉容能活得那般简单,如果她能如嘉容一般凡事只看表面的话,昨夜那条毯子,温暖了她的人还在其次,真正温暖的应该是她的心。
第165章 咬耳朵
路过于飞桥时,慕容瑛看着道路两旁已经栽好的月季花,侧过头问一旁的寇蓉:“上次叫你去打听的事,都打听得怎么样了?”
寇蓉道:“回太后,这花啊草啊一般闺阁女子都爱,要打听清楚有谁独爱这月季花,还真得再多花些时间和功夫。如今能确定的只有太史令孔庄的女儿孔熹真,听闻这位孔小姐是最爱这月季花的。”
“太史令?”慕容瑛娥眉微蹙,缓缓摇头道“他不够格。慕容泓如此大费周章,断不会是为了个小小的太史令。再去打听。”
“是。”寇蓉领命。
众人继续前行,慕容瑛看着眼前枫红菊黄秋色疏朗的宫景,心中不由的一阵感慨。想起当年她初初入宫,看到这片宫苑时,只觉大得无边无际,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三十五年过去了,如今再看这片宫苑,却只觉得小得无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俱都了然于胸,走到哪儿都不会给人惊喜。
她知道,宫苑始终都是这片宫苑,从不曾变小。之所以会觉着它小,不过是因为她的心变大了而已。
而今她所拥有的一切,正是她初入这片宫苑时心中所期待和向往的。每次出行都仪仗如龙,凡是路上遇见的人,不管是谁,都得向她屈膝。她再不必给任何人让路,再不必在任何人面前忍气吞声。当初那些欺骗过伤害过她的人,都早已不复存在,踩着仇人与亲人的尸骨,她终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作为慕容家的女儿,作为一个旧王朝的妃嫔,她已经做到极致了。然而作为一个女人来说,她这辈子却始终是带着缺憾的。第一个男人是年过半百的老色鬼,每次看到他满身肥腻地压在她身上喘粗气她都想吐,却又不得不婉转承欢。第二个男人赵枢,她对他或许曾有过那么一瞬的心动,但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以至于如今想起来,两人之间更多的也不过是合作罢了。她想在外朝有个依靠,而他则想在后宫有个人帮他对付瑜贵妃以便他能尽快摆脱李氏家族对他的控制,之所以会发展成那种关系,甚至会有赵合,都不过是因为她太过寂寞了。那一年她年近三十,而他更是三十开外了,机缘巧合之下,一拍即合,却与风月无关
一辈子都不曾真正体验过身为女人的快乐,这便是她最为深刻隐晦,却又无人可诉的刻骨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