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1272)
纪晴桐默了片刻,强迫自己拥着被子坐起身,看着坐在灯下的张君柏道:“张公子,此番是我有求于你,若给你带来太多不便,我心难安。你上床来睡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说到后头,她有些羞窘地垂下小脸。
蓦然听到“我不会对你怎样的”这种话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张君柏真是觉得又好笑又无奈。看看她披散着一头流锦样的乌发红着小脸坐在床上的模样,她难道不是更应该担心他会对她怎样吗?竟还敢邀他上床去睡,她便真的如此相信他的为人?
想到这一层,张君柏心中忽的微微警觉。但转念又想起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孤伶伶地跟着他去他的地盘,他若还需要忌惮她,未免也太可笑了。
纪晴桐这个女子,在端庄之外还有几分天然朴拙的可爱,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逗她。张君柏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他合上书,看着纪晴桐道:“你若真的不害怕,我便上床来睡。”
“我相信张公子的为人。”纪晴桐声如蚊蚋。
“既如此,我亦不能辜负了姑娘的信任。”张君柏起身,将房里的灯烛灭了大半,只留了一对龙凤喜烛照明。
房里的光线蓦然暗了下来,纪晴桐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忙缩进被中面朝床里躺下,将被子拉得高高的,边角都朝里侧掖好,仿佛这样便能保护自己不受侵犯一般。
张君柏脱了外衣挂在屏风上,穿着中衣上了床,躺进了床外侧那条被中。
他本是世家子弟,自小身份金贵,虽为人处事自有原则,从不做欺男霸女之事,但若论对女子有多尊重,那也谈不上。世情如此,他也不过是众多贵胄子弟之中的一员罢了。之所以对纪晴桐如此礼遇,一半是因为她的确招他喜欢,另一半则是看在长安的面子上。
既然她都不介意与他同床共枕,他自然也不会拘泥于什么君子风度而在外头枯坐一夜。
察觉到他真的上了床,且就躺在距她咫尺之遥的地方,纪晴桐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好大声,大声到她都担心会被他听到她的心跳声。
张君柏自然是听不到她的心跳声的,事实上他这一天天的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人也甚少有空闲,待到上床时,身体基本上也很疲乏了,入睡并不艰难。
但今夜上床不久,他便发现,想睡着,很难。
他习惯在入睡前放空思绪,因为睡前想得太多不利睡眠,还容易多梦。但今夜的感觉有些反常,心里躁躁的,鼻端又一直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却不绝如缕的幽香,更是加重了他心里的这股燥气。
他侧过脸看了眼一旁的纪晴桐,发现她用后脑勺对着他,整个脑袋都快缩进被子里去了,然而一大把青丝就这么蜿蜒在枕边,其中稍长的几缕甚至都落到他的枕上来了,想必是躺下时太过紧张,忘了把头发理好。
那若有似无的幽香,是这发丝上散发出来的么?
张君柏伸手将落在他枕上的发丝拈起,放回她那边。
他已经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但光线昏暗视线不佳,动作间大约还是扯到了她的头发,她因此而瑟缩了一下。
“别紧张,是你的头发落到我枕上了。”张君柏一开口,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口干舌燥。
那鹌鹑般缩着的姑娘僵了一会儿,一只白皙柔软的小手从颈侧伸到脑后,努力将那一把青丝全部收拢,捋到胸前去了,蓬松的乌发间隐约露出一只莹白漂亮的耳朵。
张君柏盯着那只可爱的耳朵,忽然就找到了自己心里那股让自己夜不能寐的燥气的来源。那是因为,他对躺在他身边的女子有欲念。
他是个正常男人,对一个吸引自己的女子产生欲念并不可耻。他原本的确没打算让她做他真正的妾室,但是今天短短的接触下来,他发现她与他颇有些一见如故的默契感。自松音死后,他已经很久没能与一个女子如此愉悦融洽地说过话了。
她甚至比松音更得他意,因为松音毕竟出自小门小户,在他面前不是放不开便是太急于表现,失了些从容娴雅的味道。
但她不是。她在面对他时始终很放松,纵有拘谨,也是因为不太相熟之故。她方才大胆邀他同床而眠,大约是不忍心见他枯坐到天亮,但等他上床之后,却又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喘了,真是可爱又可怜。
张君柏发现自己难得的有些冲动,他也没有刻意去压抑,顺其自然的开口道:“纪姑娘。”
可爱又可怜的姑娘继续瑟缩着,过了半晌才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你可愿做我真正的妾室?”张君柏问。
纪晴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猛然睁大了眼睛。她不明白张君柏为何突然这么说,这是……一种试探吗?她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