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1197)
长安将审讯记录还给鄂中,走到刑架前抬起女囚的脸仔细看了看,虽是好久没打照面,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此人确实是萍儿没错。
萍儿本来昏昏沉沉的,被人抬起脸也只是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线,然而一看到长安,她就如同瞬间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双眼猛然睁得老大,死死地盯住长安。
“哟,看这小眼神儿,这是恨我呢。”长安收回抬着她下颌的手,坦然道“萍儿,我自问对你只有恩没有怨,为何诬陷我?”
“呸!”萍儿一口啐得长安偏过脸去。
“少在这儿假仁假义了,若不是你,长禄怎么会死?”萍儿嗓音低哑,因体力不足而有些气喘吁吁道。
“你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狱卒见长安被啐了,举着鞭子就要来打萍儿。
长安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一边去,自己掏出手帕来仔仔细细地将脸擦干净,回过脸看着一脸怨毒的萍儿,道:“所以,你陷害我就是为了报复我当初没救长禄?”
“你明明能救他却见死不救,就是你害死了他。可笑他死之后你还把我从广膳房调到长乐宫,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我只是表面对你感恩戴德言听计从罢了,终于骗得你相信我,将刺杀端王这等阴私之事交给我来做,你没想过我会供出你吧?哈哈,你也有今天,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天,就是你报应的时候了!”萍儿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
“能救却未救,他就是被我害死的?他到底是为谁而死,你自己心知肚明。既然你说你刺杀端王是受我指使,证据呢?”长安平静地看着她。
“我就是证据,人是我刺杀的,我就是受你指使。你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手段自然非同一般,但就算你今天在这儿弄死我,也别想让我改口。”萍儿咬牙切齿,那模样真是恨毒了长安。
看着她那恨不得咬她一口肉的模样,长安这些年来深埋心底的对长禄的愧疚之情忽然就淡了。
她跟谁都没说,她对当初没能尽力保住长禄一事其实是后悔的,尤其是后来得知连长禄的二哥都死了之后,所以她才会对唯一仅剩又傻乎乎的长福特别关照。
可是在这一刻,她心底的这种愧疚忽然就淡去了。
她不欠任何人的,就算她有能力救什么人,她也没有义务必须去救,因为好人未必有好报,更何况她原本就算不得一个好人。就如这萍儿,要不是她当初一时心软看在长禄面上将她弄进长乐宫,她哪有机会与旁人勾结做下此事来陷害她?
“看你这模样,倒是个不怕死的。只是,你不顾惜一己之命,难道连家中父母兄弟的命也不顾惜?刺杀端王,纵扯不上谋反的罪名,一个满门抄斩的大逆之罪是逃不掉的。满门老小为你的一己私怨陪葬,值吗?”长安心底恢复刚硬一片。
“事情都已经做下了,不想连累也连累了,难道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转圜不成?”萍儿脸上一片冰冷的麻木。
“有啊,说真话,我替你家保下一名男丁,怎么样?”长安道。
萍儿垂着脸不说话,似在休息,又似在考虑。
良久,她态度软了下来,道:“我想喝水。”
长安转过身,吩咐一旁的狱卒:“放她下来,给她水。”
萍儿一被从刑架上放下来就无力地坐到了地上,过了片刻,狱卒给她端来一碗水。
她接过水,大口大口迫不及待地吞咽,转眼便将一碗水喝得一滴不剩。
端着空碗,她抬眸向长安看来,忽而一笑,凄楚又诡异。
“我没说谎,就是你长安指使我刺杀的端王。”她一句话说完,忽然动作极快地将空碗往地砖上一敲,瓷碗瞬间碎裂,她拿着手中捏着的那片碎瓷动作精准地往脖颈上一划,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旁人离得再近都无法阻止的那种快。
刑房中一时陷入静默。
狱卒目瞪口呆。
长安皱眉看着缓缓倒地的萍儿。
鄂中倒是反应快,疾走几步将长安刚刚看过的刑讯记录往放着烙铁的火盆里一扔,道:“女犯畏罪自尽,什么都没问出来。安公公,您看这接下来该怎么办?”
长安回头看他一眼,眉目冷峭,脸上没什么表情,道:“如实上报。”
鄂中颔首。
出了诏狱,长安带着随行的几名太监往前头走,心下十分不解。不知是谁布这个局让萍儿用一条命来构陷她,却又由着慕容泓将此案发给她来审,如此她想掩盖些什么岂不是很简单?反正萍儿一死就死无对证了。对方这一局除了白搭进去一个萍儿,什么目的都没达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