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1154)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赵枢前所未有地清楚意识到,慕容泓,包括他手下的那个太监长安,真的留不得了。
至于同样知道此事的赢烨,有陶夭在,一时半会儿还不用去担心他。
慕容泓既然已知神羽营的存在却不直接发难,一来可能因为还不知神羽营究竟在何处,二来么,应该是担心直接和他对上引起朝局动荡会给旁人可乘之机。而正是他的这两点担心,让他赵枢还有余地力挽狂澜。
要杀慕容泓不难,难的是,慕容泓死后,皇位不能落到端王慕容寉身上去,必须由赵宣宜所出之皇子继位。只是,赵宣宜有孕才区区两三月,慕容泓若是在此时出事,结局难料。
所幸慕容泓秉承慕容氏的老传统,在寿辰一事上过九不过十,今年他刚好十九岁,要大办寿宴,如果趁各地刺史与藩王入京贺寿之际发难,胜算又要大上许多,有这些人质在手,就不担心各地势力趁机生变了。
赵枢算盘打得哗啦哗啦响,慕容泓又岂会躺平了任他算计?
他前脚刚上疏提议皇帝继位后这第一次寿宴定要各地藩王亲自来京赴宴,以便新帝与宿将联络感情,长安后脚就抓了他阵营里的两名官员。
袁冬这几个月工作做得十分出色,加上大笔的金银撒下去,盛京的监视网络也逐渐成型,所以长安要依法逮捕甚至罗织罪名构陷三两官员,还真没什么难度。
这件事就似皇帝与丞相拉开战幕的一个信号,之后的一个月中,内卫司又陆续抓了四五名大臣,从地方到盛京,无一例外全是赵枢的党羽。这些人既然攀附丞相,平日里自然坏事没少干,一抓一个准。更可怕的是,长安不仅抓人,她还着手编纂了一部《罪臣录》,扬言要收录大龑自开国伊始所有罪臣的名姓罪状。
众臣一看,这一旦被收编进去,可是要遗臭万年的节奏。有些人或许能不顾一己甚至一家的性命,可是辱没祖宗遗祸后代的罪名,他们这些封建士大夫有几个能担得起的?
一时间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多少人想杀长安,可这是个太监,早上出宫到理事院办差,晚上回宫睡觉,身边几乎时刻不离护卫,就算有胆在宫门前杀人,宫门前守卫如林,哪有半分得手的可能?
上次高烁请废丞相改立左右相的折子此时也起了效果,朝中众人一看如今这势态,分明是继位不久的小皇帝担心皇后诞下皇子丞相如虎添翼威胁皇权,所以有意打压呢。那些想分点相权的人见机不可失,一个个都胆大起来,弹劾赵枢本人及其亲友附属的折子与日俱增。
这七月的大龑朝堂,直比外头热辣逼人的炎夏日头更沸腾几分。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遥的益州,赢烨的亚父孟槐序形如骷髅神如残烛,随时可能咽气。
自去年冬日开始,他的身体便似失了养分又遭虫蛀的老木,迅速枯败,熬到今夏,终是熬不过去了。近几个月赢烨之所以往边境增派士兵加强防守,原因正在于此。
朱墨舜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到益州剑川,这几日孟槐序回光返照,精神头好了些,正靠坐在床沿上向赢烨尽最后的忠心。
“陛下,这几次三番的,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吧,那太监长安,一直都是借着您对皇后的爱惜之情在骗您,您想和平接回皇后,根本是不可能的。唯有开战,让大龑的君臣百姓再次领教您所向披靡的战力,将他们打疼了,打怕了,您再提出以大龑归还皇后为息战的条件,才有商谈的可能。”
赢烨看着侍从将一匙药递到孟槐序嘴边,沉默不语。
孟槐序推开侍从的手,示意他退下,痛心疾首地对赢烨道:“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时至今日,您还在怀疑老臣的用心吗?”
赢烨端起药碗,不太熟练地用汤匙搅动了几下药汁,亲手舀了一匙喂给孟槐序。
“陛下!”孟槐序一激动,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直咳得腰背佝偻面色紫涨。
赢烨忙放下药碗,坐过去给他一边抚背一边沉声道:“亚父,你且好生养病,你的建议,朕采纳了。”
两日后,孟槐序病逝,赢烨痛哭了一场。
孟槐序在时,他总不耐烦这个看陶夭不顺眼、作风强势又爱管东管西的老头,可他这一死,他心里倒又似突然倒了根支柱一般,茫然无措得很。
他赢烨生来便不善用计,如今这善用计策的亚父走了,留下他一人,唯一擅长的,便只有打仗了。
长安近来甚忙,她抓人都是有选择性地抓的,每个人落网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牵连一大片。大龑建朝不久,慕容泓的人脉也未真正培养成熟,朝廷需要用人,自然就不能一网打尽,于是哪些人该抓哪些人可以留着以观后效,长安就少不得要捧了名册去与慕容泓逐一商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