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苍白的手像是在空中徒力抓着什么,手骨挣扎得嶙峋突起。土壤里冒出荷荷低声,手指也在一点点抽动。王大胆看不下去,走过去抓住那只手,使力一扯,居然连手带土,扯出半个人来!
王大胆即使大胆,也决计没料到会扯出半个人来,愣了下。句狐怪叫一声,躲在了贾抱朴身后,贾抱朴纹丝不动地站着,未曾受到一点惊吓,这份定力给了句狐莫大的安慰。
从土里冒出的人没了左边身子,血肉混着枝叶、泥巴,黑得像是一截碳。他的手肘、膝盖以下都被削走了,露出森然白骨,杵在夜色里,发出一点诡异的亮色。但是他还没有死,喉咙里急剧抖动着,简短冒出一两句碎语。
王大胆天不怕地不怕,始终不曾辱没他的名声。他将那人提到耳边抖了抖,道:“你说什么?声音大点!”那人絮絮说了点什么,他凑过耳朵,跟着念:“鬼……头发……”
句狐悄悄走近几步,道:“看这人的外衣,像是庄丁的服饰。”
那人艰难点头。
句狐又道:“我且问你,庄里的人呢?你又是怎么到了土里?”
那人嘴唇蠕动,王大胆照例凑过去,听他细说。“我……睡了觉……腹中疼痛……起来跑……撞到刀上……头发飘过来……鬼抓我……鬼……头发……抓……”头一偏,再也不动了。
句狐眼前一亮。
王大胆还在提着抖:“喂,你好歹说明白再死啊!”
句狐抓起鹤嘴锄,沿着满园角落,四散地敲着地底。传回来的都是硬邦邦的敲击声,他不死心,再在园子中间四处挖,都没发现什么。
王大胆将那半条人命重新塞进土坑里,好好地将他掩埋了。
句狐累得满头大汗,掏出手帕扇风,一脸深思。
贾抱朴淡淡地问:“小狐发现了什么吗?”
句狐微微一笑:“想明白了一些事。”
贾抱朴看着句狐惊艳的脸,道:“哦?说来听听。”
“这园子里没有其他人。山庄里的几百口性命就这样不见了。”
王大胆边埋死尸边啐道:“废话。”
句狐又道:“刚死的那个庄丁,和前面的青城、桐城派弟子不大一样。”
王大胆又啐道:“还是废话,这不明摆的吗?那庄丁是自己撞到刀上去的,弄残了身体,其余两个是被人劈死的。
句狐笑道:“非也非也。”
贾抱朴哼了声,王大胆瞪起眼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遮遮掩掩的卖什么关子!”
句狐微微喟叹:“两位前辈勿要急躁,容晚辈从头说起。”
王大胆又瞪了一眼。
句狐抬起手帕细细擦汗,在夜色中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现在庄内一共死了四个人,除去丁师傅,其余三人死法一样,都是死在快刀上。”
王大胆哪里等得句狐慢慢细说,嘴巴一抬就待插话,贾抱朴扫了他一眼,在神医气势下,王大胆讷讷地住了嘴。
句狐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死在刀上的人又有区别。倒在大厅里的是青城派弟子方今,躺在山道上的尸体是桐城派弟子苏二,他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内力深厚。内力深厚的人发起狂来,容易被自身力量反噬,所以他们奔跑过来,必然是全力全速,地动山摇。”
“假设今晚方今苏二和我们一样,躺着睡了,突然肚子里绞痛起来,他们爬起来,没看到山庄里有人,自然朝外面摸去。那虫毒非常厉害,在肠子里上蹿下跳,他俩人熬不住痛,发起狂来,被虫毒顶着,身子就无知觉地到处乱跑。”
贾抱朴听得一脸深思,而王大胆完全被句狐的猜想震慑住了,瞪着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
句狐继续道:“这个时候,如果从地底弹出一柄快刀,无声无息地,刀口又长又薄,当着这俩人面杵着,这俩人没注意到,身子冲过去时,就会被拉成两半。”
“而那名庄丁,由于内力薄弱,刀身镗过来时,只被削走一半身子,落成残疾。再被埋刀的凶手埋到这个园子里。”
王大胆直着眼睛想半天,道:“好像是这个道理,我曾经听到噌的一声轻响,就像是刀出鞘的声音。”
句狐叹道:“本来就是这个道理。试想我们寻找半天凶手踪迹无果,哪里想到凶手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把刀?刚才王大侠掉在井里,我就猜想,是不是凶手走得匆忙,没注意到王大侠在一边不远的地方?”
王大胆擦汗,道:“好险好险,如果真有凶手留在山道上杀人,见我在井里呆着,会不会顺便给我一刀,把我了结掉?”
句狐心道,这就是你落在井里毫发无损的原因,要不早就被灭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