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很大,除去陈列的分尸床具,前面还有石头桌椅。
谢一从两行石床及尸体前穿过。一些尸体的毛发和皮肤未剔除干净,毒味跑了出来,混合在松香油里,直熏得她作呕。有的半边脑袋耷拉在床边,绫罗绸缎垂泄下来,在无风的石室轻轻摇摆,白色黑色红色三种齐动,刺眼的色彩甚至比招魂幡还要恐怖。
句狐边挪脚边皱眉,说:“从衣服上来看,这些是家眷或者婢女。”
谢一足不沾地走过。
句狐又道:“对她们太残酷了。”
谢一却道:“前面还有。”
句狐走上前,果然看到了一批药人杵立在墙壁前,两眼呆滞,身体僵硬。他大胆地摸了摸药人鼻息,无动静,悚然道:“这些人死了?”
谢一抱着郭果站在相连石室门前,回头看着他。“山庄的秘密已经被公子揭穿,郭老爷子再留着他们也无用处。三天过去,如果不续药,他们也会正常死亡。”
句狐看着一具具靠壁的石尸,不住摇头叹息。尸体脸色发紫,和昨晚见着的青皮面孔已然不同,这一点,也是毒深无解的证据。
谢一伸手在石壁上摸索,触动机关,那扇石门轰然转开,露出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句狐顺着缝隙挤过去,又看到一些药人零散搁置着,他们和隔壁那批不同,还有点知觉似的,正一点点举着手指,放佛在努力弯曲骨骼。
一股寒气直上句狐心底。先前是被药人追赶,现在和他们面对面,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他小心跨过几具倒地的药人身体,向前走着,突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色袍子的长发男人杵在墙壁前。句狐连忙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底,低声唤着:“鸡兄,鸡兄,你怎么在这里?”
姬怯鸡两眼呆滞,没露声息。句狐骇然,唤住前面带路的谢一,道:“你来看看,他是死了吗?”谢一转头看了一眼,叹口气,却是低头去找地下。
句狐不解,还待扭头再唤,突然察觉肩膀上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敲了下来,同时,一股冷风拂向他耳边。他惊叫一声,跳向一旁。
靠在墙壁上的姬怯鸡动了,骨头发出一阵低沉的格格声。句狐吓不过,两大步朝后退,不小心踩在后面一具药人尸体上,他刚想叫,突然又察觉到脚踝被人抓住了,冷飕飕的气息传来,令他怎么也挣不脱!
“啊——!”
这下句狐再也忍不住,响亮地叫了出来。
面前的姬怯鸡泰山压顶似的扑下来,使劲抱住了他,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姬怯鸡在句狐耳边轻轻说道,口中时不时有些寒冷的烟雾飘出。“嘘,嘘,这些药人没死透,听得见你说话的声音。”
句狐感受着扑面的冷雾和姬怯鸡身上的腐臭怪味,想动,没挣扎脱。因为姬怯鸡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大力,将他的腰部箍得紧紧的,顺便也传送过来那股刺鼻的臭味,侵染在他衣衫上。
句狐觉得抓住脚踝的那只手还在向上攀援,在姬怯鸡凶狠的目视下,他果然安分地站着,不敢动了。顺着眼角的光瞟过去,他竟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如果在正常情况下,他会叫那个人“孟兄”。——蜀中孟武,被人剥去了刺青蒙在灯笼上的孟武,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他胸口的猛虎出涧图令他记忆犹新。
但现在这张脸,令他终生难以忘记。
那是大半只残脸,左脸皮被人剥去,露出一片血腥,眼珠子冒出了眼眶,偶尔转动一下。牙齿缺乏嘴唇的包裹,已经豁出来了,牙缝里,还带着人肉的残渣,一张嘴,哗地流下一丝血水。
句狐全身上下动不了,也不敢动,只觉得胃里在翻腾。那个僵尸般的药人围着合抱在一起的句狐和姬怯鸡转圈,很久鼻翼才抽动一下,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姬怯鸡用嘴巴咬住句狐的嘴唇,模糊着吐出一句话。“他在闻我们身上的味道。”
句狐眨了眨眼表示他听懂了。
药人转头向前面走去。
句狐被姬怯鸡抱得死紧,脱不开身,开始担心起走在前面的谢一。姬怯鸡又偷偷对他说:“我和小小落在这个喂药人的窟窿里,小小吓晕了过去。我看出了点门道,就从隔壁房子掏过来一些死尸衫子,擦在我和小小身上,药人闻到和他一样的味道,才没吃掉我和小小。”
句狐使劲眨眼睛。
姬怯鸡奇道:“怎么了?”
句狐含糊着说:“能不能放开我的嘴?你咬得我好痛。”
“哦。”姬怯鸡应了声。
句狐以为他会松开嘴唇,没想到他才答应了一下,又啪嗒一声黏在他的嘴巴上。
句狐怒目而视。“你不是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