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总算收了鸡毛掸子,做饭给我吃。我问他安家那个奇怪小孩的情况。
哥哥叹了一口气说:“安家的那个女儿?是叫安信吧?从小有自闭症,不爱说话——你给我记好了,安伯伯是个好人,你不准欺负他家的女孩。”
哥哥其实说反了,欺负人的不是我,是那个奇怪小孩,安信。
她总是穿着水手服白裤子,睁着黑黑的眼睛歪头看你,不说话。她的头发很卷,顶在脑袋上像是绵羊毛,笑起来又像是卡通猪,圆圆的脸蛋儿,很满 足的样子。
我每天放学经过商店,都看得见一只戴蝴蝶结的猪娃娃站在架子上,笑得很开心,连粉红的皮肤也和她一样。
“卷毛猪。”
趁安伯伯睡午觉,我跑到院子里来,冲着怪小孩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句。她转过头来,看到是我,突然招了招手:“弟弟,你来。”
我好奇地走了过去。
她把小手捂得紧紧的,像是藏着什么宝贝:“我只给你看一下哦,不过要三毛钱。”
我当然不愿意,三毛钱等于一支冰棍,我整个下午都盼着放学那会儿,可以冲出去买冰吃。她看着我,松了一下手中的白手绢,又很快地捏紧了:“你真的不愿意吗?小胖想看我还不给哦!”
看着这个姐姐安静的眼神,我觉得她不会欺骗我。她又说到了小胖——胖爷的孙子,老嘲笑我的那个小子——更加激发了我的好胜心。
我掏出汗津津的三毛钱,交到她手上。她对着我笑了笑,把白手绢一股脑地塞给了我。
“啊——啊——”我的喊叫声马上响彻云霄。
因为手绢刚一打开,一只黑蜘蛛爬到了我的手臂上,毛毛的脚扎来扎去,恶心死了!
我阮载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蜘蛛和屎壳郎!
安信站在屋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我跳来跳去,又不说话了,恢复了以前发呆的样子。
安伯伯赶着出来,拍走了蜘蛛,哄着我不要害怕,还特地剪了一串葡萄送给我。
我一把甩开葡萄,大声说:“我不吃你们家的东西,我讨厌卷毛猪!”
安伯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姐姐很少说话,你一来她就主动找你玩,你应该高兴啊!”
哦,不,我一点也不高兴。
下午放学我回家的时候,卷毛安一直跟在我后边。她拿着冰棍慢慢地啃,很认真地看着我,啃到我家门口才啃完。我的零用钱不仅被她骗去了,还被她当着面吃进肚子里,我心里又痛又气,大声叫她走。
她又幽幽地靠过来,突然冲我说:“你没玩过那个吗?”
“哪个?”我停住了叫喊,怔怔地看着她。
“就是那个。”她狡黠地笑了笑,用恬静的小脸对着我看,“在屋檐角落里,经常有很大的蜘蛛,你用手绢包住手把它拿下来,从它屁股后面抽丝,你不停地抽,抽啊抽啊,直到抽不出来就好了,这个时候,蜘蛛的肚子一定是瘪的。”
这个时候,我相信我的脸也是瘪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爬上了我的心头。
“还没完哦,弟弟。”卷毛姐姐又说,“你可以把蜘蛛丢掉,冲着它踩上一脚,啪嗒一下, 它就扁了,然后夹在薄膜里当标本。”
我惊恐地看着她,一步步后退。
她甜甜地笑着:“我刚才看到你书包上有一只蜘蛛哦,好像也是被踩扁的样子。”
“啊——”我大叫着冲向了屋里。
在安伯伯家里学两个月的书法,我见识到了卷毛猪的各种恶作剧。每次在我们学临帖的时候,她就抓来两只黑蝴蝶,用线头把它们的腹部系紧,站在花坛上朝空中扔去,看着它们惊慌失措地乱飞,最后撞在一起。
我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手里的大字总是写不完。她等我熬不住要打瞌睡时,又偷偷地跑到我桌边,把打坏的乒乓球撕碎,用烟盒里的锡纸包起来,点着离开。过了一会儿,一种很浓很臭的烟冲出来,气味大得差点让我闭过气。
我找妈妈告状,妈妈陪我来见安伯伯。
妈妈刚笑着说了一些卷毛的事,一个胖胖的婶婶就跑了出来,大声嚷起来:“我家安信怎么了?这么乖的女儿你还嫌弃她?不怕被天雷打啊?我跟你说,阮妈妈,你家东子刚送过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你想过中间的变化吗?这是谁的功劳?还不是我们家安信的!就是她,才让你们家东子变好了,变安静了!这你还不明白吗?”
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婶婶,过了一会儿,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
可是到了快放学时,我看到婶婶站在门口,对安伯伯叹气说:“老鬼,女儿这个样子下去不行啊,我们还是要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