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她想错了,因为喻恒并没有惊讶于她说出来的亲缘关系,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签名处,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她,脸色有点苍白:“你知道吧,上次也是我在这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你调去了三开;如果这次我又签了字,你会不会跑得更远——”
安信抿住嘴,稍稍垂下眼睛,安静地站着不置可否。
喻恒似乎清醒了过来,迅速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修长的手指紧握着笔,让安信能看到指节透出青白色,在整洁干净的衣袖外凸起,仿佛带了最大的勇气。
“你去吧。”他站起身,递还文件 ,衬衣外的领带随着他的动作拍打着他的手背。
安信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干脆一鼓作气地做完。她掏出口袋里的丝绒包,捏住绒布边缘,小心地倒出了那款东芝Cosmic Shiner,看着他的眼睛说:“没有任何刮花的现象,你可以检查一下。”
“怎么了?”他的神情突然冷淡了起来。
她默默地给自己打气,镇定地说:“物归原主,请喻总把我的手机也还给我。”
“没带。”喻恒将手插进西裤口袋,挺拔着身子看着她,那种无形的压力又铺天盖地弥漫过来,快要把她溺亡。她赶紧收了报告书,捧在心口挡住那股冷漠的穿透力,微微鞠了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们即将阖上时,她听见他说:“安信。”
她没有回头,安静地走开了。
晚上六点小倩来到安家,彬彬有礼地问候了安爸爸安妈妈,拉安信出去玩。
“今天美食节开张,世纪广场还有烟花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年纪差不多,喜好的口味也差不多。手上拿着棉花糖、串串烧,还一心朝小店里跑,淘些新巧漂亮的小玩意儿。逛完整条美食街,安信抬头一看,大桥那边的霓虹远远地亮了,隐约飘来丝竹管弦声。
她驻足站在防护栏边,突然想起今天是老街拆迁的最后期限,从明天起,承载着她儿时欢乐和记忆的地方就要没了。
小倩拉了拉她的袖子,说:“今天你又打击我哥了吧?”
安信心不在焉地站着:“没有。”
“可是他今天板着脸把我赶走了,谁的电话都不接,连海伦的预约疗程都放弃了。对了你见过海伦的吧,给我哥治过敏症的那个,前些日子,他为了让史密斯博士瞧瞧他的毛病,特地跟着海伦去了趟德国。”
安信回过神想了想,是有这回事。
“你别老看着那边嘛!从那以后我哥就开始了新疗程,药物心理辅导一起来,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克服过敏症了。海伦趁这个时候老上门陪着我哥,有时还把我撵走了,不过我对你说吧,我哥那个病在治疗期间是真的不能见你,要引起后遗症,前面的疗程也就白费了。”
安信安静地听完所有的话,突然转过脸问:“小倩,你平时和我在一起从来不提别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老像是急着解释点什么呢?”
小倩微微一笑:“因为哥哥太笨了,他以为他不说,暂时隔离你是为了你好,但他没想到会把你越推越远。”
安信也笑了笑,不说什么,继续回头看着璀璨的灯光,想象老街戏台上梨园春暖的样子。
她和喻恒之间的感情纠葛,岂是一句“隔离”或者“疏远”就能说得清楚的?如果分手对两个人都好,她宁愿分开着。
从一开始就是她追着他跑,他去哪里,她就跑去哪里,乐此不疲,只看他一眼就好。可当她真正站在他身边,才发现,问题不仅仅是这些,单纯的喜欢并不能逾越现实的众多问题。
她无法排解,也不想给他带来烦扰。
其实能站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了兰雅还会有海伦,没有了海伦还会有别的女人,但那个人也许始终不会是她。
她和她之间已经形同陌路,只剩下单纯的上下属关系了,这样的结果不正是他想要的吗?暗恋两年每晚靠描摹度日,靠近他就幸福得头晕,眼巴巴地看着他转过头来发现她,鼓起勇气告白,流着泪追赶车子,追到他公寓门口丢脸……所有傻瓜能做的事她都做光了,在苦恋的过程中她逐渐迷失了自己,将自己放到最低的尘埃里,现在她兴趣索然,他就表示出紧张了,连小倩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慌乱?
这么多女朋友过去,她觉得她只是其中的一个,不会让他一辈子保鲜。
努力了就不后悔。这是安信告诉小倩的答案。
小倩愣了一下,说:“安信你来真的?真的放弃了我哥?那可惨了,他身边这么多女孩子追,你又没动静,他会不会被勾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