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恒在下午三点赶到医院,发丝上挂着一层汗。他的领带已经拉开,平时严谨内敛的外表荡然无存,眼里也流淌出一点慌乱。他拉住安信的手腕:“伯母没事吧?兰雅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不准提分手。”
安信刚转头看见他时,手就下意识地抓起背包里的帽子,还来不及戴上,他就拉她出了病房。这个时候两人鼻息相对。脸挨得如此近,彼此眼睛里的情愫也展露无疑,很可惜,第一次的亲密却来得不是时候。
安信默默戴上了帽子,仰头靠在墙壁上,看着喻恒的眼神像是熄灭的烛火一般,慢慢地黯淡了下来。
“我知道,你一定是没办法拒绝我,怕我难堪才跟我交往的。可是我一直相信,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
喻恒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安信抬了抬头:“可是我发现我很累,原来并不是两个人相互喜欢就可以,你不能放弃的有很多,我也有。”她摸出手机,塞进他外套的口袋里,艰难地说:“手机里有录音,茶餐厅里有摄像头,你把这两样凑齐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愿意相信你,可是妈妈的病情容不得相信你,你好好儿想想吧。等妈妈醒过来,我就把她转到疗养院去,因为兰雅没有说错,妈妈的确有过精神病史。”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灰暗,再也没有清凌凌的光彩闪耀出来。
妈妈的间歇性神经质一直是家里的禁忌,由于她和爸爸爱着妈妈,他们从来不谈论这件事,并且默契地把妈妈当成正常人来看待,在她心里,家里的温情是她最大的骄傲。可以说,安妈妈对于她,不是妈妈那么简单,而是她潜意识里需要照顾的女儿。但是现在,这种刻意安排的自尊、平和一下子就被兰雅打破了,简直是毁灭式的,在她措手不及时。
“稍后我会向经理提出休假申请,希望你能批准。妈妈的病非常特殊,在头脑里——”安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瞬间的哀伤从眼底涌现出来,说:“她总是希望我早点嫁掉,给她生个外孙,不孕症其实也快把她逼疯了。就是因为妈妈有病,所以爸爸一直让着她,所以我一直很听她的话,现在闹到这个局面,我必须想办法尽量降低伤害——喻恒,你懂我的意思吗?”
喻恒显然懂。
他的双臂支在墙壁上,眉峰抑制不住地抖动,说出来的话又低又沉:“我能配合你这段时间不出现在伯母面前,但是你不能用这个当借口谈分手。”
他扳住她的脑袋,快速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留下一抹火热,再转头决然地走掉,背影孤高决然。
“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再面对这样的场景了,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跑到你面前,做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对你颐指气使,对你耀武扬威……”安信的勇气一下 .NET子失去了支点,她颓废地靠在墙壁上,叹了一口气。
真的不能怨她狠心,她和他的世界隔了太多的不应该,这次的意外只是个导火线。
安妈妈自清醒后转入山村疗养院,受到安信及爸爸的精心照顾,病情有所好转。疗养院地处山林脚,空气清醒,环境清雅,隔绝了繁华都市,像是入了陶潜笔下的桃花源。院长得知新入驻的卷毛丫头是行书高手,特地求墨一幅,将“世外桃源”四字端端正正地拓在院门大理石上。
上午,安信给妈妈盖好了摊子,推着她走进绿荫小林,蹲下来笑眯眯地说:“好干净的空气啊,妈妈你试着呼吸一下。”
安妈妈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看着树上唱歌的小鸟。
两只小鸟绕林飞翔,落下来叽叽喳喳地叫,热闹非凡。安信扭头看了看,觉得它们除了很恩爱很吵闹外,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妈妈看得目不转睛。她回头继续笑着说:“妈妈,你这么看着小鸟,是不是想喝小鸟汤了?”
妈妈吐出两个字:“一对……”
面对大多数时候不开口只是死盯着某处的妈妈,安信此时惊悚了一把。她好奇地凑近她的耳朵问:“妈妈你的意思是——”
妈妈继续幽幽地说:“男朋友……”
安信差点泪奔。
妈妈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记提醒女儿找男朋友,操心到了这个份上,她作为女儿真的有些不上进。
“我有男朋友啊——”安信小小声说,“就是那个喻恒,妈妈还记得吗?”
“喻恒?喻恒?”妈妈的眼睛突然亮了,两手朝前猛比画,“不,不,不要喻恒!不要喻恒!”
安信被妈妈的突发性发作吓坏了。
她连忙抱住妈妈的身子,一迭声地劝:“好的,好的,不要他,我们不要他,妈妈你别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