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登上东太平洋号的第三个晚上。而这个晚上,也是让人永生难忘的一夜。
褚青蘅回到房间,打开客厅和阳台之间的移门,呼吸着海面上特有的带着海腥味和湿漉漉水汽的新鲜空气。她打开平板电脑,再次对于那长长的一串游客名单做出删减。
蓦地,耳边忽然响起刺耳的警笛,远处走廊上不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游轮经理的声音在扩音器里也变得十分刺耳:“请贵宾们立刻到甲板集合,事况紧急,我们无法在广播里——”她说到一半,立刻被刑闵打断:“我是刑警官,请大家立刻离开舱房到甲板来!”
褚青蘅心里有什么微微一沉,随手抓起一个双肩包就往楼上跑。包里有一些急救药品和证件,是她以防万一提早就整理好的。
她跑到甲板,每一个游客的脸上都有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她想自己也是如此。
甲板的护栏上放下了急救的绳梯,不断有橡皮船被抛到海面。
褚青蘅寻找了一会儿,立刻就找到了萧九韶,他一边看着手上那块样式浮夸的表,一边调试着无线电通讯设备。
她挤过人潮,一直挤到他身边,开头便问:“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周围的声响太过嘈杂,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萧九韶低声对着无线电设备的另一端说了几句话,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冷静而淡漠:“你到那边去,刑队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和暗花有关?”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其实她心中还有无数个疑问。身后,开始有人按照刑闵的指使攀着绳梯滑到安全艇里。
萧九韶没有答言,只是看着手表上的信号接收器,上面的红色灯光有节奏地闪了几下,又熄灭。
褚青蘅抓住他的手臂:“那么暗花呢?你们到底找到他没有?”
萧九韶深深地看着她,她也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难以用言语形容,好像学生时代做坏事被教导主任抓住那种羞愧而挫败的表情。她想她一定是看错了,他既骄傲,又自负于自己的才华,怎么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他清了清嗓子,可是说话的声音依旧低哑:“这次任务失败了,所以……”
刑闵举着扩音喇叭又在催促游客进入安全艇,他挣开她抓住自己手臂的束缚,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入人群之中:“快走。”
“那你呢?”
他背脊挺直站姿很挺拔:“我自然会没事的。”
刑闵显然不欣赏他们在那里没玩没了地话别——实际上褚青蘅觉得她根本连依依话别的心思都没来得及起,走过来把褚青蘅拉到绳梯边:“现在,立刻下去!你的表现就跟那些游客一样,糟糕透顶。”
褚青蘅下到安全艇里,满目的脸孔都是惊恐慌乱的,她在里面显得那么麻木不仁。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就在三年多前,她刚走到离歌剧院的出口不远的地方,似乎有所感应般地转过头去,只见一道火龙从灯火辉煌的大堂里冲出,头顶上的水晶吊灯被震得碎片四溅,所有时光仿佛定格在那一个瞬间,她甚至看见前方的承受墙缓慢地龟裂出破败的细纹。那么人多尖叫着,拼命往外跑,而她却是往里挤。
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正坐在歌剧院的贵宾席上,对这一场毁灭是如何到来一无所知。他们一定和她有着一样的心情,为她担忧,想立刻见到她。
而如今,旧日的场景似乎又重现。
她依稀看见萧九韶仍然站在灯光刺眼的船板上,背脊挺直,侧着头对着无线电设备说着什么。他在出发前刚理过发,头发被剪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像是有人按下了定格键。
萧九韶盯着信号收发器,他们通讯用是最简洁明了的摩尔斯电码。他看着红色的灯一闪一闪,间或停下来,又继续闪动,那是一条来自凌卓远的信息“Fail”,最后一个字母蹦出来的时候,那种难言的痛苦还是涌上心头。
他按下无线电,就像当初计划好的那样:“行动失败,请各位回撤。”
突然,他盯着那又开始闪光的信号收发器,这条信息还是来自凌卓远的信号器,红色的灯光有节奏地闪动着,他在心里默念着灯闪所代表的信号:“G……A……M……E……O……V……E……R……”
他倒抽一口气,凌局长是跟暗花在一起,但是他没有发出围捕的信号,而这个状态到底存在了多久,是否是从一开始发出让他们疏散游客的命令的时候就已发生?他推开了要阻拦他的手臂,飞快地奔跑向通往底下船舱的通道,在这艘游轮上,光是舱房就有近百个,还有发电机房等专业机械师才可以进入的地方,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他还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