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渊回神问道:“大师可有未完成的心愿?”
天劫子笑道:“多谢殿下好意。老夫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只觉活的年数太久,还从来没有想过去强求俗物。殿下若是有心,还是好好待丫头吧,她受的苦委实太多了。”
叶沉渊当即站起,朝天劫子躬身施了满礼,以示难以说出口的感激。天劫子不敢受礼,忙避让一旁,笑呵呵说道:“待丫头醒来,殿下要好生看着她,不能再让她闯到老夫的医庐里来,见什么掏什么,将老夫的内丹全当糖丸舀走了。”
一席话说得叶沉渊擦汗的手一顿,眼中也掠过一丝无奈之情。
天劫子笑着拱拱手,走到文火炉前继续炼丹。叶沉渊合被抱起谢开言,梅枝拖拖拉拉跟在身后,一路撒着花瓣。等候在远处的侍从们忙低下头,小心避开脚边清香,拥簇着两人回到云杏殿。
花双蝶走上前,照例伸出手,却听到叶沉渊说:“我来。”马上退让几步,朝候在暖阁里的近侍女官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地抬起眼睛,细细观察叶沉渊的动作。
叶沉渊将谢开言平稳放在锦被之中,再盖上一床大幅红缎被褥,掩住她的肩头及腿边。唤人取来两条药叶香薰枕,他轻搁在她的脑后,站在床前等了片刻,并不走。谢开言熟睡中朝右翻滚一下,像是察觉不适,再朝左挪了挪,无论怎么动,被褥还是好好地盖在她身上,就连那枝梅,也未被移走,送给她一片清淡芳香,慢悠悠地妆点着她的思乡梦。
等叶沉渊走出云杏殿处理政务,花双蝶抬眼看着女官们,低声说道:“都学到了吧?”
众人点头。
花双蝶一一点醒她们:“殿下都能纡尊降贵服侍太子妃,下次还看你们敢这么大意,随随便便侍奉太子妃,小心九个脑袋也不够掉!”
此后,近侍女官寸步不离谢开言身边,一切以她为先,这倒是谢开言未曾预料到的事情。
谢开言醒来之后照例发呆,裸足踩在雪白云毯上,残留的一瓣梅飘落裙边,引得花双蝶低头瞧了瞧。谢开言的脚趾不见紫色经络,皮肤透白,呈现出康复之态。两颗嗔念丹的功效的确不凡,花双蝶又想到刚才殿下送寝时应当也能看见,心下稍安。她静静候在一旁,等着谢开言清醒过来。
谢开言开始赤足满地乱走,拖着光秃梅枝不放手,似是察觉到芳华已逝,她万般不耐地套上靴子,又去花园游荡。花双蝶跟在身后,趁机喂了半顿晚膳下去,再哄着她朝花影重重的清池走去。
清池内设暖泉,以厚实帷幕遮蔽四壁,温热之气源源不断冒出,沾染了屏风绣榻后的花朵。环境如此雅致,却难为了伺候沐浴的花双蝶。
因为谢开言一进浴池,看到那些热气,就四散跑开,任她拦也拦不住。今天她灵机一动,将两三梅枝□泉眼里,哄着谢开言褪下衣衫,一步步走进水中。
谢开言沉身而坐,从水面露出两只乌黑的眸子,专注地瞧着花朵,花双蝶忙不迭地倒下花露,蘀她清洗了头发,说道:“太子妃看什么哪?”
谢开言张口吐出一圈气泡,花双蝶仔细听了听,是个“兰”字。
“兰花?”花双蝶奇道,“这个是梅花呀。”
谢开言张嘴又吐出一圈气泡,含糊着说:“兰……香……”
花双蝶细心想了想,猜测道:“太子妃说的可是兰花香气?”
谢开言坐在水里咕嘟嘟地玩耍,花双蝶猜了又猜,终于说道:“可是,偌大个太子府里,只有昭容娘娘领了御赐的软香,是兰花气味。”见谢开言不应,她疑惑地摇了摇头,将这次的对话当作了无心之谈压制了下来。
洗完头发后,便要清洁全身。花双蝶看谢开言坐着玩耍,请了声罪,就待按下她的后颈,蘀她擦拭背部。没想到这个动作引发谢开言隐疾,让她仓皇地喊了出来:“啊——!”
声音清亮地传出夜空。
花双蝶白着脸说道:“惨了惨了。”忙提起裙裾,涉水走上池台,**地跪在石子路上。过了不久,穿着紫纹长袍的叶沉渊果然掀开帷帘走了进来,眼里拢了一层寒霜。殿外的侍卫甚至追赶不及,落在廊道内,夹错着脚步,随后才停顿下来。
一众宫婢及女官跪倒在地。花双蝶先请罪,细细说了原委,心里有些忐忑。
听明事由的叶沉渊冷冷道:“都退下。”
所有人缓慢退出清池殿,关闭大门,阻隔住了里面氤氲的雾气和声音。
叶沉渊脱下外袍、靴子,慢慢朝着躲在池角的谢开言走去。“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谢开言突然抽出一枝梅,劈在水面上,激起一道水雾,撒了叶沉渊一身,他的绸缎中衣马上湿透,贴在胸口,露出伟岸身形轮廓,窄衫内缠绕的治毒药巾也凸显了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