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氏与路家联手,一步一步由内至外。路直步步高升,路直的父兄乃至子侄皆跟着鸡犬升天,北海旧勋不能拉拢便要打击。王妃娘家齐氏首当其冲,王妃不受宠,齐家步步吃亏与路家结怨最深。
楚正越与嫡兄相差十岁,这期间路氏又产两子两女,不过有一个儿子没养大夭折了。母妃齐氏基本上在路氏进门后就成“闲”妻,能怀上他纯属意外。楚湄酒后脑子抽筋又想起这个老婆来,一夕之幸而有了他。
楚湄当时不是在外镇边就是打仗,一年里没多少时间在家。齐氏怀胎其间路氏不知下过多少次手,只因齐氏与她早有结怨一直防备而未能得逞。尽管如此,齐氏仍然被她弄得惊堕早产,楚正越是未足月出生的。
路氏见又是男孩岂能相容?遂趁楚湄不在家的时候谤齐氏与家奴私通,怀孕之后惧罪所以灌倒楚湄赖到他头上,出生月份不对就是证据。之后,连那个私通的野男人都找出来了。
楚湄在外接报,当即大怒要路氏严查真相,等于送羊入虎口。
齐氏收到消息,坐褥期未满就抱着楚正越跑出王府。娘家远在范城帮不上忙,她情急之下找当时为沂府郡守的沈庆蓄相救。沈庆蓄收留了齐氏,拒不交与前来拿人的路氏,表示虽为王府家事他不便插手,但王妃乃王府主母,必要等楚湄回来再断。
楚湄接不到路氏的回信,而宗堂的人又赶至边关问嫡次子呈名的事情。楚湄未经查实却先信了路氏,给他取了正越的名字。楚湄当时想,若王妃真与人私通,必要夷族以泄此恨,岂能容野种名延宗室,上备宗堂?
待边战结束,楚湄回家的时他已近四个月。舅舅齐仲康早赶到沂府来相助,齐仲康带着齐氏与他求楚湄公断以还清白。路氏也交出人证物证来说明此言非虚。最后能水落石出都不是靠滴血验亲,而是靠他那张脸。
眉目已出雏形,与楚湄极像。
可恨楚湄明知路氏陷害,仍不肯加诛。随便交了几个人说是他们诬陷,将路氏撇个干净。待楚正越名字公开北海哗然,齐家受大辱几近不能在北海立足,齐家家主齐仲康被活活气死,齐氏自此与楚湄恩断情绝。
楚湄自知有愧,但宗堂未异议前他不能擅改已呈报的名字。为遮掩丑事,只得宣称自己得子狂喜,认为此子类他,欢喜之下起了“越”这个字,为卓越的意思。
北海上下信以为真,齐家势不如前只能忍气吞声。但这话也将楚湄架起来,之后宗堂真来询问的时候,他也只能咬死了不改名。
他越长越像爹,楚湄是越看越惭愧,齐氏是越看越伤心,路氏是越看越愤怒。偌大王府,他没地方待。楚湄将他扔给卢树凛管,说是教他武功其实就是放养在外。一个月里,大半个月都是住在卢家。
卢树凛是个直肠子,当真担当起来,亦师亦父待他极好。卢树凛的老婆就是沈雅言的大姐,那时两人刚成亲还没有孩子,只拿他当个宝万般呵宠。
那些亲情,皆是在卢家得的。
再后来亦如叶凝欢所料,两个庶兄渐渐年长,分守两郡有两郡兵权。路家跃升为北海第一大族,亲党不计其数。他的同胞手足虽为世子,来日归藩必然有名无实。
路直为路氏膀臂,唯有先除他方能削弱路家势力。
再后来的事,叶凝欢亦料到了。他当然不可能只将路氏驱回娘家,她哪有娘家?
他将路氏杀了,剥皮拆骨送与两位庶兄。两位庶兄因此举兵,道他名不正,且朝廷并未封诰他为世子为由不承认他的北海王身份。他借北镇抚司的兵奇袭,一举攻破南丘、平泽二郡。正连兵败自尽,正逾在逃亡的路上被他的手下杀了。
此事之后,路家覆灭,众亲党树倒猢狲散,或是降或是死都尽化虚无。正连和正逾各有一子,大的当时一岁多,小的刚出生不久。他都留下了,现在养在府里。
这段往事,公私兼有情仇俱备。他到现在也分不清,究竟是因私恨多一些,还是权谋更多一些。
犹记叶凝欢当时那双眸子,黑幽幽像蒙一层露,潮乎乎的又深漆漆的。犹记她当时神情,那样认真凝重,没半点窥到真相的得意,那样的宛转哀伤,不是同情,却是感慨。
她说了许多他想说,却不能说的话。比如他的父亲楚湄。
她说,你虽生得像他,心里很不愿意像他。他不爱妻,也不爱妾,不爱嫡子也不爱庶子,谁要像他?纵然他现在流芳千古,在我看来也是个懦夫!
这话直接戳进他的心窝,虽痛犹快。大不敬,大大不敬,那又如何?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借她的口说出来,倒如从他心里掏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