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翠啧啧嘴:“爹爹是做官的出身,应该攒了不少人脉,小胖子未婚夫读书又聪明,仕途前景一片亨通。你去查一查,如果未婚夫没有参与爹爹的破案子,不如拐来嫁了吧,就当是拯救他出了火坑嘛!”
闵安的脑子虽然时常糊涂,不大懂得他为男为女有什么要紧的分别,但是有关公务事,他还是有主张的。朱家的案子牵扯到彭马党,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有没有拉朱沐嗣入伙,确实很难得预料。最关键之处在于,世子正在查办这批人,手段雷厉风行,他是属于世子阵营中的卒子,稍稍行差踏错一步,其后果不堪设想。
闵安想起那日在书房里,李培南当面抓起他的头发,将他提到跟前说的那句话:不管你是男是女,不能坏我的事。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睛,生杀予夺的意味,至今还浮现在他脑子里。
闵安背着竹筐不禁打了个冷颤,玉米悠悠转醒,抓着他的帽子吱吱叫。闵安伸手按住玉米,对花翠说:“这条街里有一家食铺子挺有名,做出的凉果瓜篮口味独特,姑娘们都爱吃,我买来给你尝尝。”说着就带着花翠走进昨天五梅光顾过的店铺。
花翠听后很高兴,腰身笑得一阵轻颤。“哟,要一向穷到底的安子掏银子出来买东西,可是稀奇事啊。有这份心,姐姐就知足了,不劳你破费了。”
闵安脸红道:“我的银子都被老爹搜去了,要不,我买给你的东西会更多。”他伸手摸进腰包,将五两赏金里的碎银子捏得紧紧的,才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交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却不收,只摆手道:“忙着呢,今天的瓜篮要涨价了,你这点银子先放放。”她径直走向堂屋中央,细心去查看什么。闵安这才发现,那边的八仙桌旁还坐着一个年轻人,穿着青纱袍雪白底衣,头顶气窗渗落一丝阳光,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株温润的玉芝树,就这样沐浴着华彩,静静地生长在一角古朴的天地里。
年轻人拿着一把小刀雕刻果身,老板娘背对着门口站着,看得入神,根本不理会上门的客人。
花翠见不得这样的待客之道,冷笑一下,准备发作,闵安一把扯住她说道:“别嚷嚷,自我们进门起,说话的声音就大了些,是我们先失礼,再吵下去,会耽搁那边的公子刻花纹。”
闵安走向八仙桌,借着天窗的光亮,将年轻人打量得很清楚。他最先注意到年轻人长了一双干净而稳定的手,指节修长,握住小刀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打磨一方胎玉。嫩黄的葡萄柚在他手里徐徐挪动,经过刀尖镌刻,外皮已经落下几枚兰花草叶纹路。他的刀底似乎能生出花朵,一朵朵落在青纱袖口,将他的砚玉肤色衬得极清美。
闵安抬头去看,被一双柔亮的眼睛所吸引,里面似乎藏着一股清泉,目光流动间,润出了黑曜石眸子的光彩。他无需回望过来,也让闵安感受到了一种宁静的力量。
闵安随即站在一旁,安静等待着年轻人做完手边的活儿。
年轻人雕完花纹,将葡萄柚剖开,用小刀轻轻挑了些陈皮、山楂、蜜桔果酱,涂抹在果肉上,然后交付给老板娘。他细细说道:“先晾干果肉,再垫上一层蜂蜜、麦芽糖皮,刷上果酱,如此三次后便能塞入干果花末,封住顶口做成一颗花盏。将花盏拾出,与其他的甘草茯苓糕搭配,盛放在香橼瓜中,即可完成健胃脆口的凉果瓜篮。”
老板娘高兴地接过瓜果,连声道谢,称赞年轻人手艺绝奇,从钱罐中取出一锭大银子交过去。年轻人却不接,用扇子隔开了老板娘的手,微笑道:“老板可将我这雕花果皮倒个模子出来,方便以后夹取。我不需要酬金,若想偿报,可送一个凉果瓜篮给这位小相公了得。”
擅长烹菜的花翠一听别人有奇门手艺,心痒不过,凑过去瞧了瞧。一闻到葡萄柚里的清甜味道,她就撇了下嘴说道:“果真不错。”
闵安还站在原地怔怔地问:“我见过公子么?何以接受馈赠?”
年轻人抬手向老板娘施礼,以示告辞,再向闵安微微一笑:“我总听五梅谈及你。”
闵安仔细看着年轻人温润的眉眼,皱眉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年轻人忽而抬袖遮住口鼻,并不说话,只露出一双笑得和善的眼睛。闵安猛然醒悟了过来:“你就是那天补牙的大夫!”
年轻人躬身施礼:“区区正是在下,不敢忝辱‘大夫’二字,小相公可唤在下的表字玄序。”
闵安喃喃道:“玄序……玄序……难道公子也是冬天出生的么?”就如同他的小字玄英一样,带着冬寒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