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诧异道:“是么?公子会听我的话?”想想往事,觉得不大可能。
一阵低沉的笛声飘荡在夜空中,城外土丘孤树下,坐着一道冷清的身影。厉群抬了抬手,先下了城墙,闵安向土丘走去,不多时站在了非衣身旁。
孤城闭,冷月无声。非衣将心中的忧愁,全数化成了笛中的音调。他静寂吹了一曲,向着月华,衣襟上迎了一片银辉。闵安说道:“曲子真好听。”非衣就答道:“娘亲家乡的小调。”
非衣明明就在华朝自己的父王身边,却在秋夜迎月吹笛,可见怀念的是另一个家乡。闵安懂得他的心思,踌躇一下,才说道:“是不是王爷又为难了你?”
非衣放下笛子,用衣袖拂去石上沙尘,说道:“坐吧。”待闵安坐下,他才淡淡应道:“我来得匆忙,衣衫未作整理,王爷由此责骂我一顿。”
闵安皱眉:“王爷怎会在小事上,落你口实?”
非衣涩然一笑:“连你也知道,王爷次次这样待我,一定是不寻常。”
“理由呢?”
非衣理好衣襟,掬起一团模糊的光华,坐着久久不动。过后,他微微叹息道:“再过几日,就是世子母妃忌辰,王爷心情不好,见我落拓归来,更是怒不可遏。只因在王爷心里,我的娘亲就是逼死世子母妃的凶手,他疏远娘亲,连着也厌恶我,所以才待我冷淡。”
闵安模糊听得李培南母妃一些事情,心想王府及世子府的陈年旧情,最好不要提及。他见非衣心伤,陪他坐了一刻。非衣又说:“王爷待我不公,我并不怨恨,只想着为娘亲赎点罪,一直顺从着王爷的意思。若说娘亲有罪,多年来我已经替她还清,可是王爷并未接纳我。蹉跎了这么久,我也想做个了断,待这次忌辰祭奠后,我就回北理去。你跟我一起走么?”
非衣最后一句问得自然,却让闵安措手不及。闵安怔了一下,应道:“如王妃带你从北理回来,就是希望你认祖归宗。你怎能不让王爷修玉牒昭告天下,就急着回到北理去?”
非衣淡淡道:“等待的日子总有个尽头。”
闵安劝:“我信王爷总会接纳你,只是时机未到。不如趁着世子母妃忌辰,你好好拜祭,让王爷对你改观一些。”
非衣仔细想了想:“经你一说,我才想起,以往两年的祭奠,我都未参加,确实未显露出诚意。”
闵安笑道:“那就好好抓住这次的机会吧。”
非衣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我还想知道,刚才问你的那一句,你的答复是什么?”
闵安突然低了头,脸红回道:“我哪儿也不会去。”
“为什么?”
“玄序在这里,我想与他在一起。”
非衣当然没有忘记玄序这桩事,他向闵安隐瞒了玄序就是朱沐嗣的内情,也是有一番理由的。因他心想,闵安现在如此喜欢玄序,若是挑明了玄序的身份,势必会引得闵安心伤。强行夺取他人心头好本就不是易事,再引发闵安伤痛,与他生出间隙来,更是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非衣不会做出任何让闵安厌弃他的事情。
但他也不会放任玄序好过。
大奸大恶之事,最好由世子来代为操劳。
不多久,非衣就将心思付诸于行动。他唤闵安写一封家书向师父报平安,闵安自然不会推辞。
非衣殷殷嘱咐道:“要写出离别后的挂念之情。”
闵安眼神微异:“对自己的师父,不用写得那样悱恻吧。”
非衣微微一笑:“我动身来寻你那天,师父站在院子里骂了整整一个时辰,起因就是你不告而别,害得他老人家挂心。”
闵安咬着笔头,有些动心。非衣又说:“翠花也挂念你,你传家信回去,顺便慰藉下两位亲人,又有什么不妥?”
闵安彻底想通,从善如流写下一封信,随后却被送到了李培南手里。
☆、第77章 取信
家信上写道:离别之后,道路遥长,深感忧心,唯有所望。盘桓白木郡多日,全系公干繁忙,伏惟堂上动止万福,遂意安康,不久当归还,庭前侍奉以赎罪愆,切切。
书信文词让闵安咬着笔头想了半天,深觉以前做书吏传办公文都不曾这样严肃过。他想着,师父既然在生气,那么就得多说自己的错误,并向师父保证,回去之后一定要在他老人家跟前好好伺候着,希望他生活起居一切安好。
闵安拿出十二分的劲头,工工整整写完正文内容,转头犹豫问道:“这么文绉绉的言辞,师父看得懂么?”
非衣从容应道:“敬启堂上的书信,自然要文辞雅正。若想随意,还不如托驿差带个口信罢了。”
闵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提笔就要在首列写上书启称呼“恩师如晤”等字样,这时门外的校兵唤道:“二公子好了么?驿车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