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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8)

叶潜听后,不惊不躁地问:“还有呢?”

修谬一叹:“公子倒是料到了老皇帝还包藏有祸心——”

除去水陆两则运送事务,皇帝还有试探、打击叶潜的心思。他搜查出与叶氏一族有渊源的旁系血亲,罗织罪名下去,将那些人充军、流放或者收录进教坊作官妓。此次开春采办秀女,被没入奴籍的叶家远亲女眷,也被安置在漕船上,她们要从叶潜眼前、经过叶潜的手,步入凄惨而肮脏的命运中。

这种安排,对叶潜乃至叶派不啻于是一种羞辱。

皇帝等着查看叶潜的反应,只要有所反抗,他便能落下口实,再大刀屠宰叶潜时,就不怕老臣们的殊死劝谏。

修谬自然看得懂内中的道理,先一步劝告叶潜:“公子先忍忍,等势力起来了,再想法救她们出去。”

至于这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跳入火海了。

叶潜抬头看着衣架上的袍子、狐皮围脖,刚从他身上除下来的,似乎还带有一点温暖的气息,没有在宁州雪地里浸到的满身风寒。他无意识地抻了抻袖角,摸到一点草籽,将它拂开,一并拂去了抓长尾雪鸡的少女所留下的印记。

少女似乎送与过他一地走禽的热闹和一抹温暖的夕照,让他稍稍体会到卓太傅教谒的温柔敦厚之美是何物。可一旦回到汴陵,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无权拥有这些。

听到修谬的劝告,叶潜很快有了论断。他似乎想都未想,只清冷如故地说:“运河内连流花河,流花河畔宇文家。”

流花河畔有两大人丁兴旺家族:宇文家与卓家。其中宇文家涉猎多种营生,有药草、生铁,有丝绸、茶叶,甚至还有境外的货品香料、眉黛等。他们避开朝廷的盘查,分作小百股走商队经营贸易,规局散扩,未形成大的气候,终其原因,应是宇文未得一人身居要职的缘故。

修谬听出了一点别样的意味,迟疑问:“公子的意思是——”

“我派势孤,在都城缺乏富商巨擘支撑。”

“可宇文家并未掌得实权,仅是走商敛财,富甲一方。”

“那便助他掌权,以政养商。”

修谬极震惊:“公子这想法——倒是胆大——”在此之前,他更看重的是有地位及权势的京官、老臣,从未想过,要自己去扶植一个商政一体的拥簇。

叶潜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向宇文家诱下如此重诺,可谓胆识过人,甚至可说是冒险博弈。若是扶养成功,他便有了一道强有力的屏障;若是押错了宝,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终究会累及叶派势力溃散如沙。

修谬尚在犹豫间,叶潜就嘱咐道:“我需去漕栈应付差事,先生要亲自跑一趟,面见宇文家大公子,向他许以便利,迫他下水与我们同处阵营。”

修谬细细思索着,该怎样拉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澈“下水”。

叶潜看透了修谬的心思,不动声色道:“运船行驶至流花河时,会被我凿翻船只,让教坊女子悉数落水。先生请大公子暗地救走叶氏女,我则上书状告宇文家维护输送不力,治他贻误国事大罪。”

修谬不得不惊愕:“如此一来,宇文家岂不是怀恨在心,更不愿归顺于我派?”

叶潜回道:“先生放心去吧,我有办法让宇文家臣服。”

叶潜深谙用人之道。自李家皇族罹难、叶氏满门被诛后,他便发奋苦读,砥砺磨炼,知行合一,精选人才。先在暗中潜伏不动,一旦时机成熟,必将招致人力财力到身边来。他所奉行的用人、辨才之法是两种极致手段:捧杀和迎头棒杀。

虽曰为“杀”,内中大有区别。

捧杀是先期爱护,待人全然放松戒惕,便无声无息取了性命;棒杀却是迎头一棒打人倒地,待人顽强站起,便能入了叶潜的法眼,此后便得到他一臂维护到底的殊遇。

他挑人严苛,识人未曾走过眼。修谬见他说得肯定,也不多疑,径直退下安置事情。

叶潜应差事之前,修谬例行需转告给卓太傅,让太傅送出替身卓王孙。

少年公子卓王孙换上叶潜的外袍,戴上围脖,卓然立于风中,不需开口说话,就能夺得与叶潜一样的风姿。

修谬感叹:“卓公子不废太傅苦心栽培之功。”

卓太傅拍拍儿子卓王孙的肩,和声道:“等会儿去了漕栈,不可推却苦累差事,要多想想潜公子往日遭受的罪孽,我等不能辱没潜公子的声名。”

卓王孙恭顺道:“是,父亲。”

修谬向卓太傅提及叶潜对宇文家的安排,即为请托宇文家帮忙,又反过来告发他家大罪云云。

卓太傅一惊,说道:“潜公子的做法,像极了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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