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贺站起身来,接过那画缓缓展开画卷。
罄冉看去,但见那画中,青山间,万军前,两个意气风发的将军端坐战马之上。
一人玄色盔甲,大麾染血,神情却坚毅卓然,手持长剑遥指苍穹。另一个青袍飞卷,随意坐在马上,昂头遥望着天际,看不到神色,唯有那清隽的下巴透着一种肃穆的威严,身子虽意见却愿听岳峙。
看样貌,前者正是年轻的陆元贺,而后者那姿态随意中透出的萧然,倒是让情人想起了方才在屋中的蔺琦墨,想来定是他的父亲蔺啸。
“三十年来堕世间,霜风雪雨困勉山。皆为义气豪情故,一声弹指出勉州。”
他悠悠吟道,复又长声而叹,言语中隐有无尽的感叹和追忆。他闭目良久,看向蔺琦墨,道:“这首诗是当年你父亲在绵州突围后畅然所作,距今整整二十年啦。”
他目光移向手中画卷,又道:“这话绢花的四勉山誓师时的场景,当年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掌管天下兵权。左周末年,刘国纷纷建立新朝,叛军犹如野火自四面八方烧来,我和你父亲虽是率兵相抗,可终究无回天之力,大军被逼至勉州,四面被困,粮草短缺。这画卷是最后一次大突围的场景,当时你父亲戏言,若是以三万残兵突破三国二十八万雄兵的重重包围,那定能留名青史,成就一场奇战。不像我们竟真成功了,还能以奇兵攻击燕国桐城,斩敌将庞起,如今想来,乃觉热血沸腾。”
他叹息一声又道:“可惜纵使如此,也未能让时局有任何改变。你父亲护送沥王历经千辛回到封地雁州,中也没能抵挡住熊熊的叛军,最后雁城灭,燕王那般丧心病狂,竟......如果老夫没有记错,今日当是你父亲的忌日吧?”
蔺琦墨双眸闪过伤痛,点头道:“老伯伏击着,小侄感激不尽。”
陆元贺轻拍他手,某有欣慰:“你领兵灭燕国,生擒燕王,你父亲也当含笑九泉了。”
蔺琦墨不语,陆元贺又感叹道:“当年雁城别破,老夫只能领着残兵一路北上,死伤了多少弟兄,遇到了多少伏击,这才回到越州,进了这苍岭密谷。想起当年死伤的弟兄,在战乱中受难的百姓,老夫......罢了,这些年,老夫一心务农,驱兵避器,心境也慢慢淡了,指望能洗刷一些血腥罪孽。”
“伯父此话错矣,凶危利器,用得妥当,也是拯救万民之福器。骁雄之兵,若遇到好的统帅,也是保护万民不受战火屠戮的神兵。”
蔺琦墨微笑着望向陆元贺,但眼神中有着不容退后的锐利锋芒。
第二卷 第60章
“伯父此话差矣,凶危利器,用得妥当,也是拯救万民之福器。骁雄之兵,若遇好的统帅,也是万民不受战火屠戮的神兵。”
蔺琦墨微笑着望向陆元贺,但眼神中有着不容退后的锐利锋芒。
陆元贺神情微变,老眸锐利盯向蔺琦墨,他笑容收敛,沉声道:“看来世侄此番前来并非只是单纯看望世伯。”
他说罢竟甩袖转身,负手走至湖边,面湖而立,冷声道:"老夫在此隐世多年,清净惯了,世侄此来若是探望伯父,那伯父当欣慰欢迎,咱们只叙旧,不谈其它。若世侄此番是为旌国做说客,那......老夫便失陪了。”
陆元贺的背影看上去疏离而冷峻,罄冉不想他说变脸便变脸,心中微急,上前一步。她正欲开口却见蔺琦墨轻轻抬手,她顿住脚步,不再多言。
蔺琦墨给罄冉一个稍安勿躁的神情,这才缓步走向湖边,与陆元贺并肩而立,目光徐徐扫过湖面,浅笑道。
“伯父此地山水秀美,钟灵毓秀,确实能令人心情愉悦,荡尽尘嚣。只是这般遁世并不代表便能远离杀伐,争戮,如今山外战乱纷扰,伯父心中明了,在此若果真能心如止水,伯父又何必拒墨于千里。墨非是旌国之人,也不欲做旌国的说客,此番前来一是探望伯父,再来只想请伯父念及黎民苍生,三思而后定。”
陆元贺冷声道:“忠臣不侍二主,老夫乃是左周骠勇将军,左周虽已覆灭,但老夫生是左周的人,死乃左周之鬼,此生当不尊它军。如今四分天下,驭人者在老夫眼中个个都是乱臣贼子,要老夫俯首称臣,哼,万无可能。
凶兵利器只会给这天下带来战火,只会令百姓流离失所。唯今,老夫驱兵归农,兄弟们再不必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和百姓一起安居乐业,这才是福祉苍生之道。”
他说罢将手中画卷缓缓卷起,递给蔺琦墨,神情清淡。
蔺琦墨神色微黯,接过画像,再度展开,细细端详,叹息道:“墨虽是从未见过伯父,可从父亲的随笔及书画中却对伯父略有了解,甚为敬仰。墨听闻,伯父自幼便胸有大志,苦练武艺,熟读兵书,要以所学造福天下黎民。伯父投身军营,为左周立下汗马功劳,直至官拜骠勇将军。左周末年天下动荡,伯父却一直不弃沥王,伯父忠勇天下有目共睹,墨甚为钦佩。只是墨万没想到伯父竟是迂腐,乃至自欺欺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