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我这样失态、这样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应顾辞远之邀的林暮色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有多久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原本我们也算得上是蛮合得来的朋友。以前我甚至愿意逃课陪她去逛街买衣服,愿意拿出自己的时间陪伴她。
那个时候在我看来,她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个姑娘,虽然是富家女,但从来没有刻意在别人面前展示过自己的优越感,虽然是从国外回来的,但从来不像那些爱装的女生满口英文,她狂放、豪迈、性格爽朗,除了嘴有点毒之外,其他的没什么不好。
虽然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视繁文缛节如无物,但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她会来抢我的男朋友。
再次看见她,我心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们真的认识过吗?我们真的曾经是朋友吗?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还是一贯的风格,低胸,乳沟若隐若现,脖子上带着一根很亮的项链,我想我还不至于把钻石看成人工水晶吧……
她笑意盈盈,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跟我打招呼:“宋初微,好久没见啦,你最近好吗?”
没有回头去看顾辞远和袁祖域这一刻的表情,我拼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了一个笑:“托你的福,还不错。”
餐厅里一些客人已经意识到有热闹看了,他们虽然都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是目光却是那样不约而同地投射到杜寻和筠凉这个方向。
“以前我以为,做了坏事的人应该都是吃不下、睡不好的……”陈芷晴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诡异,杜寻和筠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晓得怎么应对接下来这难堪的场面。
不管不顾地,陈芷晴接着说:“但我好像弄错了,有本关于二战时期的历史书上说,有个纳粹飞行员每晚酣睡如同婴孩……也对哦,丧失良知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内疚而寝食不安呢?”陈芷晴慢慢地将脸转过去望着呆若木鸡的筠凉,“你说对吗?苏筠凉。”
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划了一道口子,有血,慢慢渗透出来。
筠凉觉得自己几乎要哭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陈芷晴这样羞辱,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都已经抽离了身体,飘浮在空中,带着同情和怜悯俯视着这个无可奈何的肉身。
杜寻一声“够了”,将陈芷晴和筠凉通通拉回了现实。
他双目通红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女孩子,自己的人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搅和得这么乱七八糟的?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所能掌控的范畴之中了?
在他过去的人生当中,他一直都是同龄人里叱咤风云的角色,从来没有想过竟然有一天,自己会被感情的事情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他压低声音问陈芷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一脸趾高气扬的陈芷晴“哼”了一声之后说:“你不记得我把你的手机定位了吧,你是不记得我,但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呢。”
看着陈芷晴的脸,筠凉内心深处不由得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怯意,她不知道这个连死都不怕的陈芷晴,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季节的递嬗是如此悄无声息,寒冬明明已经过去,可是筠凉觉得自己全身每一个毛孔里都散着刺骨的寒气。
猝不及防间,陈芷晴忽然端起桌上那杯果汁朝筠凉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周围原本在窃窃私语的人立刻噤若寒蝉,只有餐厅里悠扬的钢琴声依然在飘荡。杜寻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刚要对陈芷晴吼,却被筠凉拉住了──“杜寻,冷静点。”
筠凉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么多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真的可以做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了。
餐厅的纸巾上有浮雕的玫瑰图案,质地很好,一点纸屑都没有。筠凉耐心地擦干自己头发上、脸上,还有衣服上的果汁,她埋着头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不知情的人看过去都会以为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果汁。
杜寻心里那把怒火越烧越旺,顾不得筠凉刚才叫他“冷静”,他起身绕过陈芷晴,牵起筠凉的手就要走。此刻,陈芷晴忽然用一种极其凄厉的声音阻止了他:“杜寻!难道你要把我一个残疾人丢在这里吗?!”
筠凉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涨红了面孔的陈芷晴,云淡风轻地说:“你能一个人来,难道不能一个人回去吗?”
说罢,筠凉莞尔一笑,既不看杜寻,也不看陈芷晴,提起自己的包扬长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人渐渐都散了,杜寻喊来服务生把单埋了,然后蹲下来与轮椅上的陈芷晴平视,他的眼睛,深不见底。